与此同时,从专业的角度看,罗令又必须理性。被压几十个小时后,8号左腿的胫前动脉、腓动脉“没了”,胫后动脉到踝关节平面也没有血供,可以说“一条血管都没了”。要命的风险还有很多,比如组织继发性坏死、横纹肌溶解和骨筋膜室综合征,“硬保,搞不好命都保丢了”。
“命保不住,还谈什么脚。”魏建伟也说,他记得此次事故中的一名幸存者,大腿被压太久,获救后曾发生心跳呼吸骤停。对8号来说,要是双腿坏死组织的细胞已经严重损害内脏功能,就要尽快截肢救命。
一份忽然递到手术室的报告,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群专家的焦虑。根据最新的化验结果,8号的肝肾功能指标“还不算太差”。大家决定,马上手术,在术中继续评估。
手术刀首先切除了8号左腿被压处坏死的皮肤,然后打开一系列包裹着肌肉的骨筋膜室。魏建伟记得,那里的肌肉呈现出缺血的暗红色,手术室里能闻到一股异味。医生们清理了所有坏死的组织,小心地保留肢体屈伸活动所需的“腱性部分”。接着,他们对血管和神经进行“松解”,将它们分清、捋顺,减轻压力。
在这些操作完成后,医生们松开了绑在8号左腿上的止血带,很快观察到,被切开的皮肤边缘,出现了轻微的渗血。
对其他外科医生而言,术中患者出血往往预示着危险和操作难度的增加。但在这群“接胳膊接腿”的医生的手术台上,出血更有可能是大好事,表示血管完好,血流通畅。有血运,肢体才有可能恢复功能。
“看到出血,这条腿一定要保了。”魏建伟说, 他们随后处理了8号的右脚。他记得,唐举玉教授格外细心,要来注射器,亲手把脚趾上的微小水泡一个一个抽掉。
5月6日零点,罗令(右)和汤逸夫、黄煜钊博士在处理伤者肢体上的水泡。 受访者供图
术后的风暴
午夜时分,魏建伟回到家中。妻子和两个女儿早就睡着了,他脑子里复盘着刚才的事。
从手术的情况来看,8号的腿恢复了一定的血运,但还远没到能说“成功保肢”的时刻。肢体看起来还在,但伤口会不会感染,会不会出现并发症,能不能恢复功能,都是未知。他记得那是两条瘦弱的腿,担心它们走不出术后的所有“风暴”。
对罗令来说,手术仅仅是个开始。8号转入重症监护室后,他带着4名年轻医生值班,每半小时查看一次“血运”。
术后第二天中午,8号的左脚发生了“静脉危象”,皮肤表面有明显紫绀,针刺脚趾,不出血。触诊皮温,冰凉。罗令判断,这是缺血组织恢复血液灌注后引发的“二次损伤”,肢体严重水肿,再度导致组织缺血和淤血,这只脚又危险了。
罗令和他的团队为8号实施了第二次手术。术后,从晚上8点到第二天早上8点,他和3位年轻医生监测血循环指标20次。其间,“静脉危象”再次发生,他们就在病床旁紧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