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一个成人游戏
蒋禹在看日记。
表妹蒋擎送来的日记。
冷清清的白炽灯光罩着她,使她那圆圆的脸看起来有些尖削,低垂头时,睫毛又密又长,这使她看起来十分像被称为家族美人的表妹蒋擎。但当她抬起头,你就会发现她的脸圆且红润,双眼也亮些,而且流转中,不经意便显出一股女孩少有的凛然之气。此刻,被挂在房间墙上的蒋擎正透过相框玻璃阴郁地看着她,玫瑰花丛中,蒋擎清秀苍白如一个诡异的影子。
蒋禹叹口气,回头看看正坐在窗边发呆的蒋擎。
蒋擎现在看起来,也的确像一个烟白幽怨的影子。
就在一个月前,蒋擎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失踪了。当时,蒋擎试着找遍了那人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到最后,却一无所获。
正巧蒋禹从河北来湖北办案,也就是那人失踪28天之后,蒋擎才吞吞吐吐地要在公安分局刑侦大队上班的蒋禹帮她分析一下那人失踪的原因与状况。
蒋禹详细询问了表妹曾找过的地点与最后的线索后,将目光再次盯到了表妹身上。
“他再没有给你打过电话吗?”
蒋擎摇摇头。
“晓擎,那你就不要再找他了。”蒋禹一字一顿地说。
蒋擎垂下头,半天,才艰难地回答:“你不懂。”
“我真的找他有事。”蒋擎又追着解释了一句。
蒋禹定定地盯着蒋擎,直到蒋擎再次将头低下,这才重重地吐了口气,说道:“为这样一个男人,不值得。”
蒋擎沉默。
“晓擎,这世界没有哪个人会平白无顾的失踪。从某种意义而言,假如一个人有意躲避另一个人,对于被躲避的这个人而言,躲藏起来的这个人也意味着一种失踪。”
“特别是他这种人。”
“也许对他而言,一切只是一场游戏”
蒋擎依旧沉默。
蒋擎已是成年人,当然也不相信一个人会平白无顾的失踪。她其实早就猜到了:她要找的那个人,因为某个她目前还无法猜测的原因,在有意躲避她。
尽管已有准备,但当这个结局被表姐一语道破后,她还是感到了一种寒冷入骨的疼痛。
“忘了他吧!”表姐了解表妹的性格,她含蓄地将话讲完,优雅地挥手离开。留下蒋擎一个人,与一屋子的疑问。
他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要躲着我?
为什么?
他知道吗?自从他离开以后,我的手机就再也没有关过机。
蒋擎感到心口开始一阵阵发闷,她捂着胸口,慢慢坐到沙发上。而那人失踪后的一些琐事,也渐渐浮现在她的眼前。
开始没有联系那几天,蒋擎还以为他在与自己开玩笑,也就没有理他。
十天后,蒋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便装作无意的开始留意他的一些行踪。
二十天后,蒋擎找遍了他所有的朋友,他的朋友众口一词的告诉蒋擎,他家没人。
第二十八天,蒋擎从当警察的表姐话中确认,她确实没有办法找到他了。
他没有手机、没有小灵通,没有办公电话,甚至连单位都没有。
蒋擎不能打他家的电话,他有老婆。而蒋擎,是他老婆恨之入骨的人。蒋擎曾经见过那个中年女人,短发,臃肿,黑黑的胖脸上瞪着双苍老的眼睛。乍一看,蒋擎还以为是他妈。她对蒋擎的定义就是四个字:臭狐狸精。
蒋擎当然不能送上门去等着她骂,
回想起来,其实是蒋擎不让他用手机的。因手机惹来的麻烦身边已发生过太多。蒋擎不是个很会解决麻烦的人,索性就绕开麻烦。
但蒋擎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连自己都找不到他了。
就像他曾讲给蒋擎的一件事:他的一位朋友不小心让一个打工妹怀孕了,这位朋友先给了打工妹300块钱,见女孩不依,就换掉了手机,然后告之所有认识那女孩的人对他的行踪保密。这件事的结局蒋擎已经记忆模糊。只记得当时两人都义愤填膺大骂那个朋友不人道。
算起来,那已是3年前的事。
蒋擎没有想到,3年后,同样的事竟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3年。
一个轮回?
命运在偶遇时改变方向 相识
相识是在一个透明而温暖的初夏。
就像今天他失踪后的天气一样。微薰的夏风中,蒋擎已经穿上薄薄的长裙。那时蒋擎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小广告公司混了半年后,应聘到这家报社。刚开始,蒋擎是一名每天跟在影星屁股后面紧跑的小娱记,文章多是些题目怪异的八卦花边新闻。后来报社老总看蒋擎的文章比较感性,便将她调到报社刚刚成立的“倾述”栏目,充当一名你说我听的都市情感记者。
这以后到现在,蒋擎便一直在这家不大不小的都市小报上发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情感故事,故事多以“爱的受害者”的口气出现,据说,看这些故事的,多是些经常将“赵薇”叫成“小燕子”的家庭妇女。也正是因为这些本人讲着激动但外人看起来无聊的故事,使蒋擎在这座有几百万人口的城市里有了自己的一小片空间。为数不少的人没有见过她,但可以叫出她的名字来。
蒋擎非常感谢记者部那位斯文并且秀气的部主任李黎,她第一次面对报纸,甚至连数字数定版都不懂,是他一点一滴的教蒋擎进入这一行当的。李黎比蒋擎大10岁,武汉大学新闻系研究生毕业,因其为人及行文都充满着武大学子特有的那种人文关怀精神,蒋擎一直尊敬的称他为“李老师”。
李老师有一张比女孩还要白净的脸,架一副小巧的无框眼睛,当他面对着你说话时,你能看到他眼镜后面那双大而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只可惜因久戴眼镜,那眼睛有些变形。李老师很喜欢和蒋擎讲话,特别是熟了以后,他经常和蒋擎开一些小玩笑。他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儿子,每次那小家伙到单位来玩儿,蒋擎都高兴地带他跑到隔壁去买小零食。小家伙也很喜欢蒋擎,经常赖着蒋擎给他讲故事。
“李老师,李隆长得好漂亮,你要是有个女儿,我想也会很漂亮。”蒋擎说。
“是啊,可惜就是没有人给我生了。其实我更喜欢女孩儿,尤其长得像小蒋这样的。又漂亮,又有才气。”说这话时,他的眼睛意味深长的盯着蒋擎。
蒋擎装作不懂,忙低头给小家伙讲故事。心中的涟漪,却写在了渐渐涨红的脸上。蒋擎喜欢这种微妙的感觉,它使蒋擎感到单位更像一个充满吸引力的璇涡。
蒋擎也很喜欢在午后悠长的蝉鸣中,记者部的几个人各自缩在自已的座位上,听李老师偶尔在一把破旧的吉它上弹一些时断时续的调子。
每每这时,蒋擎就恍惚回到了大学时代的那个傍晚,每当蒋擎端着饭盒走过男生宿舍,蒋擎的一位崇拜者都会在宿舍的窗下弹那首“流浪歌手的情人”。他就像眼前的李老师,瘦瘦的,白白的,戴一副大眼镜。后来,当蒋擎爱上另一个男孩时,他还在中文系的校刊上写了一篇生涩的文言短文,文章的大意是女孩就像一个鱼钩,明明心中无鱼,却经常居心叵测地垂钓于黄昏的草地,钓走了男孩的眼神,却抛弃了他的心。蒋擎知道他是骂自己,但她却没有怨他。中文系的男生都是这样,有一点神经质,又有一点自怨自艾。
时间过得很快,在忙忙碌碌的排版与定稿过程中,在讲述栏目的最初半个年头就过去了。
蒋擎已成了一名非常合格的“倾听者”。
稍有空闲,蒋擎很喜欢到网上去搜索自己的名字。每次只要她在搜索引擎中输入“蒋擎”点回车,她就很看到一大堆和她名字有关的琏接及文章。
这些情感类文章一大堆挨挨挤挤地出现在蒋擎眼中,就像是细细密密的叹息。只有她知道,每一个看似平静的倾述文章背后,都是一个幽怨的烟白的影子。
有时候蒋擎也会耐着性子打开一些文章,一篇一篇看下去。这些故事的倾述者便如旧唱片中的流行歌曲一般,带着有些发黄的青春出现在她们眼前。他们大多是女人,而且大多是在感情中受过伤害的女人,但她们又莫名其妙不肯放弃手中变质的爱情。因此,蒋擎笔下的记录就变得绵长而坚硬,如同女人风干的岁月一般令人无奈而惊心。
蒋擎这时候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对爱情,她还只是停留在好与不好的层面,好的就结婚,不好的是放弃,触犯了法律的就判刑,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倾述?还是和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是让那个负心人看到后伤心吗?
这些疑问常常会出现在蒋擎的脑海里,有时候,她也会用自己的方法储蓄地体现在文章中,但从不发表意见。
蒋擎发现,自己某些时候的文笔的确很好,文档一个个打开,又一个个关上,她感觉自己在别人的故事中旅行了一圈又一圈,但这一切,仅仅是他人的生活。
而随着工作范围的扩大,蒋擎开始一个人出差及采访。
那个影响了蒋擎后来近3年生活,甚至将影响蒋擎一生的男人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而此前,蒋擎还认为能与自己发生一点故事的会是发乎情,止乎理的君子李黎。
他叫赵兮,是报社的一名电脑排版编辑。他的工作就是将版面编辑编排好的文字图片输入电脑,打出菲林。因为这项工作对敬业精神与认真度要求很高,但不需要动很多脑筋,在报社都是一些学历不高的同事在担任。
也是因为李黎一直挡在眼前,后来蒋擎和赵兮在一起时,蒋擎根本记不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他却能如数家珍般的说出蒋擎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情形:香香的,笑笑的,像一个精灵。
赵兮给蒋擎留下印象来自一次偶然。
在报社上班半年后,蒋擎大学时代的男朋友刘科要来武汉看她。这个男孩是蒋擎的初中同学,两人相识的时候13岁,互相眉来眼去的时候也只有16岁。蒋擎在爱上赵兮后曾认真想过自己与刘科的关系,她认为,当年自己为之寻死觅活的这个男孩子,他与自己之间,亲情其实还多于爱情。
所以,尽管后来两人分手了,可这个卷发大眼的男孩子一直固执地留在蒋擎心灵最深处。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蒋擎真是凡是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喜欢。他有一头柔软的卷发,蒋擎连养狗都只要卷毛的。如果不是蒋擎的大学同学告诉蒋擎每次他去夜总会唱歌都要点小姐,蒋擎想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10年的光阴怎能说完就完呢?
尽管两人分开已快一年,但丝丝缕缕的联系却一直没断。
前男友来的那天下午,正巧赵兮到办公室聊天。蒋擎开玩笑地问在场能开车的谁晚上没有事,赵兮漫不经心地说他没有事。蒋擎便问他能否陪自己到汉口火车站去接一个亲戚。蒋擎记得当时说的是接北方来的表姐。
去的路上只有两个人,因为陌生,大家都不知该和对方讲些什么。车里的气氛有些别扭。两人都努力寻找一些话题。到了火车站,因为时间尚早,赵兮建议到民众乐园去转转。
民众乐园顶楼的观景台上,两人望着底下的游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闲话。眼看着城市的灯火次第在脚下亮起,不知为什么,蒋擎突然感到一种暖昧的气息在周围慢慢凝结。
时间像凝滞了一般,粘粘乎乎地向爬着。话语也变得柔软而迟缓。蒋擎不喜欢这种感觉。开始偷偷看表。好容易等到7点钟,蒋擎忙叫赵兮下楼,怕他心里不舒服,蒋擎还哄了他一句:“时间过得还蛮快啊!”
“是啊,时间要是总不走,要永远是现在该多好。”赵兮的声音听着粘粘的。
蒋擎的心跳了一下。却没顾得及回头看他。
到火车站时天已经黑透,蒋擎忙不迭地向他说完感谢的话,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刚跑到站台,蒋擎就看到前男友刘科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有说有笑地走下火车。看到蒋擎疑惑的目光,他急忙讲:“这小妹妹是我在车上认识的,她让我帮她拎包。”没等蒋擎说话,那个小丫头就一把夺过行李飞似地跑了。
“要不是我心好,今天我早把这傻家伙卖到广州去了。”他望着小丫头的背影小声说道。
夜色沉寂。蒋擎的心情也如这夜色一起灰旧了下去。
没等刘科多说,蒋擎拉起他如做贼一般从侧门溜了出去。蒋擎不知道赵兮走了没有。她不愿意让新单位的同事看到自己和一个男人亲密地走在一起。路过一辆香槟色的富康车时,蒋擎甚至一个人先猫腰跑了起来。
“你倒是等我一下啊!”刘科在身后大叫。蒋擎没有作声,一直跑出停车场,才停下脚步等他赶上来。
“你怎么像个偷东西的?和你男朋友在一起感到丢人吗?”刘科报怨。
蒋擎一愣。其实,刘科打电话说要来看看自己时,蒋擎倒还是满心欢喜的,就连要接他时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思考了好半天。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心中除了重逢后的喜悦外,倒真有一点与往常都不同的感觉:蒋擎真的感到和他在一起感到有些——。
之后的几天,蒋擎过得非常辛苦,一边要赶稿子,一边还要陪刘科四处游玩。因为对武汉不熟,有一次两人竟在长江边走丢了。
“你是怎么搞的?来武汉都两年多了,竟然连条路都找不到!”刘科开始报怨。分手后的这几年,他的上半身开始飞速发胖,但腿却一直很细。细腿支撑着着胖胖的身体走路,的确很容易累。
蒋擎没有吱声,开始仔细回想上一次和朋友来玩儿时的情景。那次好像是李老师及一个男编辑到汉口办事。当时,是蒋擎说还没有坐过轮渡,李老师专门让司机拐下长江大桥,从武昌平湖门上的汽渡船。在汽渡上,那种“念去去千里烟波,雾蔼沉沉楚天阔”的感觉至今让蒋擎惊心动魄。
蒋擎想带刘科也从汽渡上看看长江。况且,汉口那边的江滩要比武昌这边漂亮多了。但两人走了半天,除了一望无边的泥巴路还是泥巴路。长江在傍晚的阳光下渐渐氤氲模糊,可渡口还是没有看到。蒋擎的情绪也变得烦躁起来。
“我怎么知道呢!上次是朋友开车过来的,我又记不住路。”蒋擎回敬了刘科一句。
“记不住路就打个车吧!”刘科过来牵蒋擎的手。蒋擎一甩手,一个人向前走去。
刘科来了3天,除了挑蒋擎的毛病、嘲笑她穿衣服的品味外,就是帮她花钱。不管是吃饭还是游玩,每每到买单付钱时,他都会非常有风度的擦擦嘴将目光望向一边,直到蒋擎付完钱,他才没事儿人似的凑过来和蒋擎说话。钱虽不多,但让蒋擎心里非常不舒服。因此,一听到又要花钱,蒋擎的气就直往上窜。
又走了半个小时,刘科可能实在走不动了,又凑上来说:“要不你先借我100块钱,我的钱包放房间了,没拿出来。我先打的走了。”
蒋擎大怒。猛地站住回头看他。刘科看看蒋擎闪着寒光的双眼,没敢再多说什么,又跟在了她身后。那天晚上,蒋擎直到半夜才回到租住的房子。第二天,因为实在太累,全报社召开例会,蒋擎竟然在60多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在会场上睡着了。
散会回到办公室,李黎跟过来问蒋擎:“晓擎小朋友,你好大的胆子,要睡觉也躲到后排睡啊,怎么坐在处长旁边睡着了!这几天好象你很辛苦啊?是不是家里有事?”
还没等蒋擎回答,赵兮突然在门口问道:“小蒋,那天你和你姐是怎么走的?我怕你们不会搭车,一直在车里坐到十点多钟才回去。”
蒋擎顾不上回答李老师的话了,忙心惊肉跳地问:“你看到我了吗?”
“没有。奇怪。”赵兮回答。
蒋擎放下心来。李老师见状也没再理她,而是和赵兮讲话去了。
但蒋擎发现,自己的辛苦也没挽留住刘科离去的脚步。不知为什么,短短的几天,她从前在眼中的所有优点都变成了缺点。小气,自私,婆婆妈妈。
刘科的假还没休完,就在蒋擎的冷漠中怒气冲冲地登上了返程的火车。
尽管蒋擎讨厌刘科,可不知为什么,送他走后的一段日子,蒋擎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还有一丝丝说不出口的委屈。爱情就好象是长在你心里的一棵树,明知道它已烂了坏了,但假如有一天它突然被彻底拔走了,你的心里仍然会痛。而且,那个伤口好久好久都不会消失。
蒋擎明白,与那些土生土长的朋友相比,在这所城市里,自己仍是一个游离的外乡人。蒋擎甚至连一个想聊聊天的朋友都没有。每每夜幕降临,站在乱七八糟、只有一张大床的租住房里,蒋擎常常感到无聊与恐惧。
前男友刘科带走了蒋擎的睡眠。他走后,有时候要依赖一点点酒,蒋擎才能顺利进入梦乡。
此后,一日午间休息,赵兮到记者部来聊天。不知怎么,大家杂七杂八的讲起了打靶。除赵兮外,其他几个都没有打过靶,蒋擎更是连枪都没有见过。讲到高兴处,赵兮说:“正好我有几个战友都在宜昌,我们几个干脆这个周末去宜昌吧!”李黎看看大家兴致都不错,也连声附和。
其实,蒋擎并不知道宜昌在哪儿,也没有想到,最后去宜昌的竟然只有她和赵兮两个人。更让蒋擎想不到的是,这次宜昌之行,彻底改变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命运在偶遇时改变方向 回忆凌乱而破碎
那是个很无聊的周末。说好去宜昌的几个人都先后出差了。记者部这边只剩下蒋擎和一个已婚女同事刘芬。刘芬见单位无事,便早早下班回家做饭。蒋擎不想太早回那个空旷的大屋子,便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写稿子打发时间。
将近6点钟的时间,赵兮风尘仆仆的推门而入。蒋擎惊讶的站起身来。
“你不是和处长出差了吗?怎么回来了呢?”
“不是说好了去宜昌吗?他们人呢?”
“李老师和两个记者出差了,刘芬回家给孩子做饭去了。我也准备回家了。”
“那我怎么办呢?我和宜昌的战友都讲好了,人家还等着呢!”
“那怎么办呢?”蒋擎也无可奈何。
“你想不想去?”赵兮突然问道。
“就我一个人吗?”蒋擎刚准备摇头,赵兮就笑着接道:“怕什么,我们就住一天,明天准时送你回来,反正宜昌又不远。”
蒋擎迟疑了一下,不知是因为他真诚的目光,还是恐惧双休日的寂寞,蒋擎点头答应了。上了高速公路,蒋擎才知道,宜昌距离武汉有近4个小时的车程。尽管刚刚出差回来,但赵兮并不显得疲惫,他兴致很好地讲起一些笑话。这一次,4个小时的路倒并未让人觉得太漫长。
赵兮的战友非常热情,吃完晚饭,又送两人回宾馆。为安全起见,他们给蒋擎和赵兮安排了两个对门的房间。一路奔波,蒋擎感到有些困倦,便靠在床上和赵兮聊天。慢慢地,蒋擎的身子越来越矮,最后竟然歪到了床上。出于礼貌,蒋擎闭着眼还强撑着和赵兮对话。
“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有事叫我。”赵兮起身离开。
蒋擎客气一声,连忙幸福地爬进被窝。刚刚躺好,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紧接着,蒋擎就听到赵兮的声音:“你们干什么?”
“找人。”含糊不清的宜昌话。能听出是醉了。
“半夜三更找什么人,走吧!”赵兮的声音。
纷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等走廊里重新安静下来,赵兮敲敲蒋擎的房门小声问道:“蒋擎,你睡了没有?”
蒋擎只好再次起身开门,因穿着线衣线裤,她开门后赶紧又钻入被子。赵兮进门来,先四处检查了一下门窗,然后在蒋擎对面的床旁边坐了下来,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蒋擎讲话。
困倦如细沙渐渐吞没了蒋擎的意识。不知不觉,蒋擎竟睡着了。等她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赵兮仍坐在床边的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看电视。变幻的荧光妖异而诡秘地在他脸上涂下了一层暗绿幽蓝的鬼火。蒋擎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含混地说了句什么,没等听到他回答,便又翻身睡去。
等蒋擎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赵兮头倚在对面的床上正在看自己。他竟然在地上坐了整整一夜。
蒋擎忙翻身坐起,有些惊诧地问道:“你怎么不回去睡觉啊?”
“这宾馆好像不太安全,我担心你。你睡吧!等吃早饭时我叫你。”他笑笑。蒋擎发现,这家伙竟然也长了一头卷发。不过他的头发要比刘科浓密得多,也弯曲得多。
第二天的打靶蒋擎便有些心不在蔫。
回忆如动画一般,凌乱而破碎。蒋擎已记不全当时的情景。据赵兮后来讲,她先趴在地上打了两枪,不知想起了什么,手还扣在板机上,突然拎着枪就爬了起来,把周围的士兵唬得到处跑。赵兮跑过来一把捉住她的手将枪口指向天上,接下来的几颗子弹,都是赵兮站在身边监督着她打出去的。那种长枪发射时产生的强大反作用力震得人手臂发麻。见蒋擎一脸痛苦,他的战友周强笑道:“这枪劲大,她打枪时,你干脆站在她身后推着她一点儿。”
“我干脆抱着她打算了!”赵兮笑着回了一句,还是用双手扶住了蒋擎的肩膀。突如其来的碰触让蒋擎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并不反感。蒋擎身边的男人大都是与她一样阴柔细腻,突然有这样一个阳光而又有些粗犷的男人出现,蒋擎觉得挺新鲜。蒋擎回头望着他笑了笑。
他认真地说:“看前方,对靶心。”
“我又不是兵。”蒋擎在心里哼了一声,无精打采地瞄准星对靶心。
对面的报靶员大声报靶:10环。
“天哪!如果是打人,那可是爆头啊!”蒋擎欢呼。蒋擎看到赵兮眼中吃惊而赞许的目光。
“其实我像蝙蝠一样瞎的,是个不戴眼镜的近视眼,根本看不清靶心。我是碰的。”蒋擎大笑。打枪是个辛苦活。勉强打发一梭子弹后,蒋擎死活不愿再玩了。
去靶场的时候不觉得,回来时,路显得那样漫长。也许是晚饭喝了一点儿当地的苞谷酒,从不晕任何东西的蒋擎竟然晕车了。
“我不舒服。”蒋擎皱着眉头哼叽。
“靠着我吧。”赵兮小声说。
蒋擎鬼使神差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此前,除了前男友外,蒋擎还从没有主动与男人离得这样近。蒋擎感到有些刺激,还有些许紧张。没过一会儿她就发现,赵兮好像比自己还要紧张。蒋擎僵硬地依在他的身上。他更加僵硬地用手臂环着蒋擎的肩。
头更晕了,身体也渐趋麻木,但两人都不好意思变换姿势。颠簸中,就这样别扭地回到了宾馆。
赵兮的朋友送两人回到房间后便陆续散去。空旷的房间突然显得逼仄。
漫长的一天被黑夜压成了薄而窄的一小片空间。赵兮殷切地提壶倒水,又问了问蒋擎的感觉。等蒋擎抱着杯子喝上水时,两人复又陷入沉默。
半晌,为了逃离这越积越厚的暖昧气氛,蒋擎以头晕为由提议下楼转转。
宾馆楼下,就是宜昌市最大的一个休闲广场。乍一看,便能使人想到满街张贴的那句标语:洁,绿,亮,美。举世闻名的三峡工程使这个江滨小城变成了著名的旅游城市。四处望望,虽然已近10点,广场上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江水呢喃中的绿地上悠闲的散步。
也许是晚风太妩媚了,也许是头还晕,也许是芳心寂寞,也许纯属是恶作剧,蒋擎突然主动挽住了赵兮的胳膊。她感到他明显的抖了一下。过了片刻,两人才像一对情侣一样,依偎着在夜风沉醉的广场上慢慢走着。
“你说,我们怎么会在一起呢?”半晌,赵兮问蒋擎。
“不知道。”蒋擎摇头。
蒋擎的确不知道。
回房间时赵兮顺便买了一副纸牌,教蒋擎玩儿一种叫“斗地主”的东西。据他讲,这种玩法一般要3个人,一人洗牌后,另一人随机将其中一张牌翻起,然后,3人谁抓到此牌谁就为地主。地主可多得3张牌,但必须孤军奋战其他2人。因只有两个人,只能将其中三分之一的牌闲置不用。讲了玩牌的规矩,赵兮便动手发牌。蒋擎骨子里极讨厌打牌,但和他在一起,竟没感到厌烦。
蒋擎完全不懂,乱出一气,而赵兮面对这样的破牌还极为认真的做思索状。看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蒋擎头一次感受到一点打牌的快乐。这是蒋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玩牌。虽然后来有诸多人士要将她扫盲,但蒋擎一看到纸牌,就会想起这个言笑宴宴的夜晚,往往人还没坐下,戏还没开始,心就倦了。
这个晚上他仍没有回房间。但也未在地上久坐。因为是标准间,两人就各睡一张床,合衣闲聊。
在长长短短的呓语中,天,不知不觉亮了。
蒋擎仍能忆起那夜的颤栗 拥抱
回武汉的路上,赵兮和蒋擎都很沉默。
在昨晚打牌时,蒋擎认真看了看赵兮的样子。他是个很精神的家伙。人长得干干净净,浓眉毛大眼睛,可能是因为眉毛长得较近,不笑的时候,总是一副沉思的样子。
此刻坐在车上,不用看他,蒋擎也能想象得出他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两天没回家,你妈妈不骂你吗?”他找话说。
蒋擎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蒋擎不是武汉人,在武汉只有二姨一个亲戚。到报社上班前,二姨叮嘱蒋擎:“如果别人问起,就说你是武汉人,我就是你妈,要不然,一个孤身的外乡女孩很容易被男人欺负的。”蒋擎到报社后,果然有人问起家庭情况,她就照二姨说的讲。因此,单位同事都以为她是汉阳的。
尽管后来蒋擎百分之百的确定没有谁会欺负她,但谎话说出来了,要改却十分困难。她只好将这个无伤大雅的谎话硬是撑了四五年。包括赵兮。尽管后来两人已经如胶似漆,但他一直不知道她其实是河北人。
此刻,听到赵兮问自己,蒋擎不好回答,只有支吾一声了事。转尔问他的情况。蒋擎更想听听他的生活。
赵兮告诉她,转业前,他曾在辽宁锦州当过8年的空军地勤兵。为了纪念那段日子,他给儿子取的名字就叫许锦辉,他认为在锦州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辉煌的时期。说着,他从皮夹子里拿出一张照片,“看,这就是我的儿子。”
蒋擎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一个方头大脸的男孩。并不惹人喜爱。相貌也不像他。蒋擎仿佛看到男孩那张胖脸后的另一张女人的面孔。不知为什么,竟有一丝不快掠上心头,蒋擎推开他的手,“看到了。挺可爱的。”
赵兮是个非常敏感的男人。从那以后,那张照片就从他的钱夹里消失了,而他也再未主动提起他的家人。
进入武汉市区已近晚上9点。赵兮提议先找个地方吃饭。转了一圈儿,他将车子停在汉口江汉路里的一家小咖啡店前。
咖啡店叫做“绿野仙踪”,为配合它童话般的名字,店堂内的桌椅都如枯藤盘绕的老秋千,连灯光也显得清郁而爽绿。
“茜纱窗下,公子多情。黄土垅中,小姐薄命。”堆纱砌玉般的灯光让蒋擎突然想起了宝玉写给晴雯的那两句悼诗。
“什么?你说什么?”赵兮问道。
“我也不知道。”坐在秋千椅上摇摆,蒋擎的思想有几分眩晕。
蒋擎和前男友的爱情,从初相识到确定关系,前后经过了近8年的时间。而爱上眼前这个男人,竟只需要一天两夜。
心中的城堡,还未来得及防御,就“轰”一声倒塌了。
送蒋擎回家的路上,拥抱发生得急切而又仓促。蒋擎紧紧搂着赵兮的脖子,粘稠得如刚刚融化的糖。他身上有一股淡而清晰的汗儿味。那是男人的味道。
蒋擎抚摸了一下赵兮的头发,一根根卷得紧紧的,竟是出人意料的韧而硬。
“你的头发好多啊!”蒋擎在赵兮耳边轻语。
“是的。就像是鸟窝一样。几天不修翦,就显得头很大。蛮难看吧!”赵兮下意识地揪了一下头发。
“我喜欢。我喜欢卷头发的男人。”蒋擎盯着他看。眼睛却穿透岁月,看到了少年时代那个给她许多回忆的男孩儿。
“真的?”赵兮仔细的看看她的眼睛。仿佛在确认蒋擎话语的真假。突然用力抱住了她。他的拥抱让她窒息。她闭上眼睛,体味这一阵阵来自于男人的气息。久违而又陌生的气息。
事隔多年,蒋擎仍能忆起那夜的颤栗。那是一个女人对即将到来的爱情最本能的抵触及憧憬。就像一朵花儿在风暴来临前的守望及不安。年轻使蒋擎对爱充满了盲目的执着。
正是这种盲目,使得两人以后的爱情之路布满了荆棘与危险。
许多个日子后,蒋擎还能记得两人最初相拥的那个秋夜。还能记得那天夜里赵兮向她许下的那些承诺。她还记得在两人拥抱的地方种满了小而细密的灌木。当时赵兮还笑着说那是两人爱的记录。有谁知道,这些多刺的家伙最后竟成了一出悲剧的见证。
蒋擎仍能忆起那夜的颤栗 缠绵
一直到坐在自己床上,蒋擎的脸还在隐隐发烫。蒋擎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放着那么多男孩子不去交往,却在一个怪异而又无聊的周末拥抱了一个陌生的已婚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也许,是前男友的再次来访激起了自己的某种欲望?
蒋擎慢吞吞地脱去脏兮兮的外衣,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她想努力想出一点什么,脑海里却是一片浑沌。
曾交往过、曾见过的男人一个个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希望他们能帮自己将赵兮从脑海中赶出去。她甚至想给前男友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有些麻烦。但最后,脑海里剩下的却全是赵兮微微有些上扬的眼睛和浓重卷曲的头发。
我喜欢他。
当蒋擎得出这个结论时,惊得坐了起来。
在她最无聊、最寂寞、最空虚、最容易接受一份感情的时候,赵兮出现了。
蒋擎只是想要一个男人,想要一个男人让她忘记一段旧事。而他,恰恰就是一个看起来很男人的男人。但李黎的出现,还在赵兮之前啊!李黎或含蓄或大胆的话里,都听得出他喜欢着自己,为什么自己只是享受他的呵护,却躲避他的爱情?难道在优雅男人的面前,自己永远都只是那枚“鱼钩”?
这是个什么奇怪的逻辑?
蒋擎感到有火在心里燃烧。她跳下床,从窗台上抓起一瓶果汁大口饮了起来。
清凉的水如刀子般顺着血管割向全身的神经。
盯着楼下如风般刮过的汽车尾光,蒋擎炽热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她暗暗告诫自己:无论是李黎还是赵兮,自己都不能与其发生这种办公室恋情。
蒋擎不想在刚刚到一个新单位后,因为这点破事成为其他人饭后茶余的笑料。
再说,无论从哪个方面讲,赵兮都不是一个好的故事对象,在那些或浪漫或苦涩的婚外恋故事中,男主人公不是有钱就是有权的,赵兮除了年龄,什么也没有。
蒋擎很难想象,当同事知道那么多人喜欢的美女记者蒋擎竟爱上了单位一名已婚同事,会怎样看她。
蒋擎决定忘记两天来发生过的一切。
忘记一个只认识几个月的男人,总不会比忘记相识10年多的男朋友要难多少。想到这里,蒋擎放心地跑到卫生间洗了洗脸,心安理得的钻进被窝睡了。
第二天上班,蒋擎缩在自己的办公室没出门。李黎无意问起来大家周末的活动情况,蒋擎答复为在家看碟睡觉。吃午饭的时候与赵兮打了个照面,两人像陌生人一样互样点了一下头,彼此都没有搭话。
临近下班,就在蒋擎感觉将要忘记他的时候,传呼机嘟嘟叫了起来。
是赵兮。他约她出去吃晚饭。
第一次收到传呼,蒋擎没有回话。
当赵兮第二次打来传呼时,蒋擎想了想,还是跑到单位外面,找了一家公用电话回了话。蒋擎决定去。她想她应该当面告诉他,如果任其发展下去,蒋擎只能做他的情人,因为他是个有老婆儿子的已婚男人,而自己还只是个未婚的姑娘。
蒋擎可不想和一个叔叔有什么情感纠缠。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做同事总比做情人要好。
赵兮还算是个有情调的男人。他将吃饭的地方选在了汉口江边一家叫做凡尔蒂的西餐厅。
温暖的夜色中,流淌的音乐缓缓柔软了人的心灵。如血般凝重的红酒渐渐燃烧了蒋擎的双颊。蒋擎咬着杯子边缘,吞吞吐吐地将路上想好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赵兮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将蒋擎的杯子拿过去,续上红酒,又加了两块冰,一片柠檬,温柔的笑道:“还想吃什么?”
蒋擎瞪着他。想等待他的回答。
半天,赵兮才叹息:“我听你的,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一下子没有了应答的地方,蒋擎张了张口,心中却是一阵失落。蒋擎没有想到他这样快就妥协了。她还以为他会像其他的男人那样要与她纠缠一会儿再罢手呢!
江轮的汽笛贴着水面如闷雷般在耳边炸响,悠远的让人想起千年前那个叫张继的男人。在他落榜后一个失意的夜晚,头枕姑苏城,脚踏寒山寺,挥笔写成了那首传世佳作“枫桥夜泊”。
看来,失意有时也会让人聪明。
“你在想什么?”蒋擎短暂的走神被赵兮觉察到了,他拍拍她的头,“别多想了。小姑娘,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没有资格爱你。你别有什么压力。”他的眼中,竟有一些无名的落寞。
蒋擎摇头晃脑地站起来准备回家。她醉了。暗夜里练就的酒量还没达到1瓶这么多,况且,不知不觉,两个人竟然喝了整整3瓶红酒。
“你知道吗?赵兮,上个月,我们记者部几个人到河南出差,当地的同志陪我们到洛阳和开封去玩儿,在洛阳白马寺我还了许愿的。”蒋擎笑着讲。
“什么愿?”赵兮问。他倒是越喝脸越白。
“我给观音菩萨许了个愿,希望今年我能找到一个真正爱我的男人。上香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还被香火烫到了手腕。你看。”蒋擎将手伸到他面前。
赵兮忙心疼地将蒋擎的手接住,“真的?怎么这么不小心,现在这还有个小水泡呢!”
“这预示着,我会遇上一个真正爱我的男人,但是,他会让我受伤!”蒋擎笑着说。
还没等蒋擎说完,嘴就被毫无征兆地堵住了。赵兮的拥抱如夜色般包住了她。理智仅仅在大脑中停留了一秒钟,蒋擎就反手抱住了赵兮。什么道理、什么是非,什么得失,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们拥抱着伸手拦了一台的士,一直等到车开到蒋擎的楼下,都没有松开。
蒋擎像一张纸片被赵兮按在墙壁上用力吻着,他并不是很会接吻,当他激动时,甚至咬得蒋擎很疼。蒋擎几次想推开他,想看看他,都被他用更大的力抱回怀中。
“别离开我,宝宝。”他的声音小而急切。
蒋擎的心突然软了下去。一直软成了秋雨中的一滴水。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叫过蒋擎“宝宝”。爸爸妈妈都是不善表达感情的人。他们对蒋擎最亲热的称呼也仅仅是“好孩子。”包括前男友刘科,叫蒋擎的时候也都是连名带姓的,如同叫单位一个普通的女同事。女人有时候想要的其实只是一点点疼爱,哪怕只是语言上的。
缠绵到凌晨两点,蒋擎才恋恋不舍地回头上楼。每爬一层,蒋擎都跑到楼道的窗口寻找赵兮,赵兮则一直仰着头向蒋擎招手。一直到了7楼,眼看快看不清他了,蒋擎才恋恋不舍地叫了一声:“回家吧!我到了。”
底下的回答远而飘浮。
在拿钥匙的时候,7楼的楼道灯也倏然而逝。
蒋擎呆立片刻,猛地转身向楼下跑,蒋擎没有开楼道灯。黑暗中蒋擎在心里告诉自己:假如这个男人仍在楼下,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她都要他。
在四楼拐角,蒋擎与一个人影猛地撞到一起。惊叫还未出口,就被那人一把抱住。是他!是赵兮!
“你怎么上来了?”蒋擎喘息着问。
“我想你。”赵兮的声音有些发抖:“我等了半天,看你的房间没有亮灯,我害怕。就上来看看。宝宝,我爱你。”他将头埋在蒋擎的肩头,那么强壮的一个男人,此刻竟软弱得像一个小孩。
许久许久。直到楼下传来了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蒋擎才不情愿的推开赵兮,拉着他一起向楼上走去。在七楼楼梯口,蒋擎停下脚步,“你去吧!我到了。”蒋擎还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一个人住。
赵兮这点非常好,他什么也没有问,看蒋擎拿出了钥匙,就转身下楼。
蒋擎不想让赵兮知道自己是一个人独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的住处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三室一厅的房子,除了住的那间卧室有一张直接放到地上的大床垫以外,其它的屋都是空的。她所有的东西都堆在卧室地上,包括这几年攒下的那一大堆还值点儿钱的衣服。
每天清晨,蒋擎都是从这一堆垃圾般的衣服中拉出一件,喷点水,稍稍挂一小会儿,然后匆匆忙忙地套上衣服上班。晨光中的蒋擎像一个从杂物堆里走出的布娃娃,光彩照人。
蒋擎的大房子没有男人来过,包括刘科前段时间来看她,她也让他住到了附近的宾馆。
也许这个赵兮只是自己生命中一个偶尔的错误,蒋擎不希望他如此彻底地介入自己的生活。
但爱情来了,疾速而毫无道理。
每天一到下班时间,蒋擎的传呼就会准时响起,蒋擎都会在去与不去的斗争中犹豫半天,最后去赴赵兮的晚餐。然后两个人在“明天一定分手”的诺言中喝得头重脚轻,缠绵到凌晨才恋恋不舍的分手。
第二天又是如此。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
蒋擎已不胜酒力 压力
寒意渐浓。蒋擎也换上了厚重的冬衣。开着空调的办公室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因为夜里休息不好,蒋擎常常趁着同事们不注意的时候打盹儿。
一日午休,李黎突然非常严肃的将蒋擎叫到他的办公室,蒋擎刚刚坐下,他就将一份稿件扔到她面前:“蒋擎,看看吧!这是你采写的稿件。你来报社也快一年了,现在怎么连版面也不会排了?你自己看看,你这篇讲述是多少字?版面要求是多少字?”
蒋擎低头拣起稿件翻看。
“晓擎,你还年轻,有许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遇到事情要多动动脑筋。如果有什么不能跟父母讲的话,你可以把我当成自己的哥哥或叔叔,和我讲讲也行,小心上当知道吗?”李黎的声音显得语重心长。
蒋擎有些心虚的看看他,李黎眼镜后的双眼阴晴不定。蒋擎忙低下头拿着稿件溜回自己的座位。
从宜昌回来后的这一个月,蒋擎一直没有睡好。赵兮每天都缠着她,一直到凌晨两三点钟才放她回家。每天都重复着随便洗洗,脱衣躺下,还没等被子睡热,就到了早晨的上班时间过程。这样的精神状态,也难怪工作会出错。
稿件的问题其实并不太大,只是数错了一行字而已。对自己的业务能力,蒋擎一直非常自信。蒋擎相信,祖师爷赏她的就是记者这碗饭。不论她是极度疲劳还是得意忘形,只要将手指一放到电脑键盘上,她马上会思如泉涌。写稿编稿的事情,蒋擎从未发过愁。蒋擎知道李主任批评她并不是因为稿件,他话里有话。
心烦意乱地捱到下班时间,蒋擎打通了赵兮的手机。蒋擎想问问他,是否听到了一些关于他们的风言风语。
赵兮在路上。他的语气压抑而淡漠。蒋擎知道那边肯定有别人,只好有些气闷的放下电话。
直到1小时后坐上他朋友的车,蒋擎的脸色也没能变回正常。
“宝宝,今天是周末,几个朋友约我回家乡去玩儿,咱们一块儿去好吗?”赵兮小心的问蒋擎,目光充满期待。全不似他刚才在电话里的语气。
“不去!”蒋擎甩开他抱她的手臂。
“哟,有人生气喽!”蒋擎听到前排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蒋擎这才发现,坐在前排开车的竟是周强。
“周队长,你从宜昌回来了?”就算再不开心,在陌生人面前,蒋擎也会装得十分有礼貌。
“小赵,生你哥气啦?”他回头笑问。
“什么小赵?”蒋擎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上次去宜昌时,她一直说自己是赵兮的妹妹。
蒋擎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才说:“我叫蒋擎,上次是和你开玩笑的。朋友和家人都叫我晓擎,你可以叫我小蒋、也可以叫我晓擎,只要别叫成亲亲就行。”
周强哈哈大笑:“你挺幽默啊,不过上次我们真以为你是赵兮的妹妹呢!你们长得倒真像。”
见蒋擎笑了,赵兮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赵兮和周强都是湖北黄冈人。周强回家办事,赵兮顺路带蒋擎去玩玩儿。看得出他们二人在家乡的朋友不少,等3人来到酒店时,包间里已经满满当当坐了十几个人。见到一个女孩子跟在赵兮旁边,他们先是一愣,随及便热情地让座布茶。
蒋擎不喜欢应酬,加之此次身份不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赵兮旁边装淑女,任他们怎么开玩笑,就是一声不吭。
“许社长,你也有凡心啊!这么多年,还从来也没见你带个女孩子回家呢!”一人笑道。
“这位小姐,你别紧张,我们跟赵兮都是几十年的哥们,玩笑开惯了,我们说话你千万不要介意。”另一又说。
蒋擎只是微笑,就像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公司打字员。
赵兮则一边与他的战友及老乡调侃,一边细心地照顾蒋擎吃菜。在大家一致的笑闹中,为了给赵兮解围,蒋擎还是喝了小半杯38度的“白云边”。
蒋擎喜欢这种酒。每次端起酒杯,都会想起李白那首“且向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浪漫诗句。这种低度数的“白云边”,蒋擎能喝半斤。但不知什么原因,只要是酒,哪怕只含一点点酒精,蒋擎只要舔一舔就会马上变得红头涨脸的。
小半杯酒,已让蒋擎看上去不胜酒力。她干脆就势装醉,躲到沙发上看电视。
终于在吵闹中吃完饭,几人又被带到东坡宾馆二楼的歌厅去唱歌。
“今天晚上我们唱歌的这个地方,就是苏东坡当年在黄州流放时所住的地方。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让赵兮带你到赤壁公园去瞻仰一下当年苏东坡喝多了时睡过的石头,后人称它是醉仙石。在醉仙亭,你还可以看到改道前的长江河道。”在路上,周强细致地向蒋擎介绍。
“对啊,我记得书上说,那个河东狮吼的故事,就发生在你们黄冈的麻城!不过,真难想像才子程季常和美女柳月虹讲一口你们黄冈话是什么感觉。”说到这里,蒋擎大笑起来。
赵兮也笑着说:“我真怕这帮臭家伙把你灌醉了你不高兴。看到你笑,我真是太高兴了。”
蒋擎推他:“喂,从认识你以来,你一直说的武汉话,现在到你家乡了,你说两句黄冈话我听听好吗?”
赵兮摇摇头:“宝宝,我们黄冈有9县1区,每个县之间的话都有很大的不同,你想听哪种黄冈话?”
蒋擎愣住了,“这么复杂?那就说说你们那个县的话吧!”
“我是浠水人,但最难懂的是武穴和黄梅那边的话,这样,我说一句武穴话你听听吧。%·#¥%*¥#……”赵兮突然怪腔怪调的说道。
“你说什么?”蒋擎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那是赵兮在讲话,突然大笑起来。
“天哪!天哪!天哪!”蒋擎一边笑着一边叫着自己肚子疼,一边仍然大笑不止。
赵兮看蒋擎的样子,也跟着笑了:“我说你不懂的。还让我说。”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呵蒋擎的痒,蒋擎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
周强在前面嘘道:“喂,喂,你们也让电灯泡心里舒服一下吧,你们再闹,我的车可就开到沟里去了!”
蒋擎捂住嘴,压抑着让笑声在指缝一点点泄出。赵兮又来捅她的腰,她躲不过,便又大笑起来。
“赵兮,你女朋友好活泼啊!”周强吃惊而又羡慕的说道。
“她呀,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小疯子。”赵兮在蒋擎的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蒋擎已不胜酒力 融化
东坡宾馆二楼的歌厅内灯光昏暗。尽管光线不太好,还是能看出黑暗中歌厅的落寞。现代人都去健身或打牌去了,唱歌的人一日少似一日,这歌厅便一日比一日萧条。赵兮拉蒋擎坐下,喝了几口茶,他的朋友便怂恿两人出去跳舞。正闲着无聊的蒋擎便拉着赵兮离了座位。
赵兮的舞与蒋擎一样,都滥得让人惨不忍睹。两人像打架一样推拉着走了两步,索性抱在一起摇晃。反正灯光黑暗,又谁也不认识,放纵一下又如何呢!
白酒像火苗一样,在蒋擎的每一个毛孔里燃烧出来,舔舐着蒋擎皮肤。蒋擎的脸热,心更热。慢慢地,隔着毛衣,赵兮也感到了蒋擎的燥动,他不说话,只是更紧的抱住蒋擎,紧得仿佛要将她融化。
“你累不累?要不,我先送你去房间休息吧?他们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呢!”赵兮在蒋擎耳边吹气般的说。
“好。我们悄悄走。”蒋擎停下了脚步。
正巧又一首抒情歌曲响起,两个人在歌者南腔北调的嚎叫声中溜了出去。
走到一楼大厅,赵兮将蒋擎拉到怀中,突然在她脸上摸了一下:“摸摸脸,省得出门感冒。”
“你们黄冈的规矩?”蒋擎虽然感到莫明其妙,但心里却热了一下。
住处就在一街之隔的市宾馆,步行只需5分钟。赵兮的朋友为他们订的是招待所的贵宾楼。”
房间里暖气烧得热乎乎的,蒋擎脱掉大衣,心里也突突跳个不停。脸上的红晕已渐渐褪却,但她仍然感到心慌。
赵兮倒了杯水,转身坐在蒋擎的身边,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蒋擎小心地打破沉默。
赵兮开始讲。他讲的乱七八糟语无伦次,明显不在状态。
“要不你先睡吧!我帮你铺床。”赵兮突然停下讲述,伸手掀起铺在床上的罩子,开始动手铺床。可能因为是内部宾馆,住得人少,这家招待所比蒋擎住过的许多星级宾馆还要干净许多。蒋擎拍了拍枕头,松而柔软。
蒋擎想看着赵兮的眼睛,他躲闪。
蒋擎想了想,站起身来说:“我先去洗漱,满口的酒气,臭死了。你累了先走吧!”赵兮不语,低头摆弄着床单。等蒋擎磨磨蹭蹭从卫生间出来,他仍旧坐在椅子上发呆。
蒋擎没再看他,自顾自脱了毛衣毛裤,背着他钻进了洁白的被子。房间里的空气开始慢慢降温,蒋擎感到有些冷,便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有些冷啊。给我拿床被子来吧。”蒋擎小声说道。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这句话说得有问题,不像是要被子,倒更像一种蓄意的挑逗。
正在蒋擎暗自脸红之时,她感到身上一沉,赵兮拿着另一床被子盖到她的身上。
没等蒋擎反应过来,赵兮整个人也站立不稳似的倒了下来。赵兮隔着两床棉被,紧紧地抱着蒋擎,如世界末日般拼命的吻她。10秒、20秒、30秒、1分钟……蒋擎缺氧了,她感到眼前仿佛有无数星星在飞奔。就在蒋擎惊惶失措之际,赵兮下决心般将被子一掀,躺在了她身边。
“你好烫啊!”他的手触到了蒋擎衣下的腰。蒋擎没说话,就着他的手臂贴进了他的怀抱中。
“抱紧我。”蒋擎说。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可你就像个骄傲的公主,对我视而不见。你知道那次你答应我去宜昌,我有多高兴吗!真的。我每次见到你,都想用力抱抱你,想把你抱到我的身体里去。可是我不敢,我怕太用力把你抱坏了。”他稍稍用力,忙又松手。
蒋擎笑了,伸手用力抱住他的腰。他的腰结实而有力,拥抱使她整个人更紧的贴了上去。这种紧密无间让她感到了他身体的变化。一个男人的变化。她静止不动,耐心而又好奇的等待他的进一步变化。
赵兮出汗了,眼神也开始灼热。但他只是抱着她,一动也不动。
蒋擎没真正经历过,但也觉得有些不对头。
半晌,蒋擎迟疑地问道:“你不爱我?”
“不!”
“我爱!”
“非常爱。”
“但我不能。”
“你还是个姑娘。”
赵兮说完这几句话,已是满头大汗。
“我愿意的。”蒋擎抱住他柔声说道。然后将头埋在他的头颈之间。
衣服,在拥抱与缠绵中一件件无声脱落,当两人终于赤身相拥时,赵兮突然又静下来不动了。蒋擎听得出,他在拼命压制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我不能!”他近乎呻吟。
“来吧!”蒋擎坚定而又认真的说道。
想象过的所有痛楚都与今晚不同!蒋擎想推开他,但结果却是更紧的被他抱住。他很温柔,起码比以后的那些夜晚都要温柔。没有书本上描述的那些快感。只有疼痛。疼痛与慌乱之中蒋擎用手摸了一下身下的床单,湿的。
她想她是流血了。
想到这里,蒋擎用一种复杂的心情抱住了他。
在这么浪漫而又有纪念意义的一刻,蒋擎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只是在心里轻轻骂了一句:蒋擎,你真他妈疯了。
爱情挥洒到房间每一个角落 幸福
尽管蒋擎再三强调她的家很乱,要赵兮做好思想准备,赵兮第一次走进她的屋子,还是被其大而简陋吓了一跳。他颇为好奇的挨个房间看了一圈,又职业病似的检查了一遍阳台和门窗,这才回到卧室,飞身扑到了蒋擎那张大床上。
“宝宝,你的锅在哪儿啊?”他趴在床上说。
“干嘛?”蒋擎有些奇怪。
“给宝宝做饭吃啊!我的菜做得很好!保证能将你这个小家伙养得白白胖胖的。”赵兮站起来将蒋擎抱到床上,轻轻亲了一下。
“我才不要长得白白胖胖呢!丑死了!”蒋擎撇撇嘴。蒋擎是有点婴儿肥。特别是脸。因此,蒋擎最怕胖,更怕别人说她胖。
“宝宝不胖。真的不胖,你看,宝宝好瘦啊!手脖子一点儿肉也没有。”赵兮忙将她抱在怀里,举起她的手说:“这么小的手,把胳膊遮起来,问问别人,这孩子几岁了,别人肯定会说,8岁。”
蒋擎不悦地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对了,我刚刚看到一个广告,是一个美国的减肥产品。叫肥克。我想要。”
“宝宝又不胖,吃什么减肥药!那都是骗人的。不吃好不好?”赵兮柔声说道。
“不,我要。”蒋擎对他连推带拉,固执地说。
见拗不过蒋擎,赵兮只好叹口气说:“那好吧!宝宝,不过,如果不是我特别爱你,我是坚决不会给你买这种鬼东西的。真的。喂,这东西会不会吃死人哪?”他认真而又迷惑地说道。
蒋擎抱着赵兮哈哈大笑。
那种药在武汉卖得很少,而且奇贵,赵兮后来跑了好几家药店才买到一瓶。
拿回家那天,赵兮反复打量着这些大如成人指甲的药片,有些担心的说:“宝宝,这药片快赶上小烧饼厚了,还一日3次,一次6片,真的一次吃6片,那不就饱了?你还能吃下去饭吗?要不,咱不吃了吧!”他试探着望望蒋擎。
没等他疑惑完,蒋擎已将6片药吞进了肚子里。赵兮有些吃惊地看看蒋擎,又看看药,又看看她,无奈的笑了,“真是爱美不要命啊!”
很多时候,在他面前,蒋擎就是一个调皮的小孩。蒋擎是那么迷恋他对她的包容与宠爱,蒋擎喜欢他搂着她一起看电视,喜欢他哄着她吃饭,喜欢晚上迷迷糊糊去卫生间时,他追上来为她披一件外衣,然后拉着她的手,蹲在她面前等她一起回床上。
不上班的日子,赵兮就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在蒋擎的家里。蒋擎想出许多办法折腾他:在他的头上用彩色的橡筋扎许多许多小辫子,给他涂白的面霜,红的胭脂,金的唇彩,搽蓝色睫毛膏,抹银光闪闪的指甲油,甚至强迫他穿自己的性感内衣……不管她多么过分,他都是好脾气地笑着,任凭她折腾,也从不生气。
有一次因为起来晚了,来不及洗干净,赵兮只好像个人妖一般挥着嫩若桃瓣的指甲去上班。那一整天,他都戴着手套。
“你不烦我啊?”有时候蒋擎实在不忍心,便笑着问他。
“傻瓜,我怎么会烦呢?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烦。我喜欢你在我身上弄来弄去,我感到好幸福。”
每当蒋擎这样问话,赵兮都会一边笑着,一边将抱蒋擎起来在屋里转圈。看着立体的屋顶在头上渐渐变成一个旋转的平面,蒋擎总是又兴奋又紧张的不停尖叫。爱情就在这旋转中一圈一圈的被挥洒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爱情挥洒到房间每一个角落 预感
两人在一起的日子,赵兮每天都要抱着蒋擎才能入睡。而对于赵兮所有关于爱的要求,蒋擎一一来者不拒。蒋擎22岁的身体就像一片等待的大海,她喜欢鸥鸟在大海上空如闪电般飞过,喜欢巨轮在海面犁开深深浅浅的水波,更喜欢风暴在海洋深处掀起冲天的巨浪。
开始赵兮还有些害羞,每当激情涌动时,他都会像第一次那样,先征得她的同意,然后下意识的将房灯熄灭。
当两人渐渐熟悉后,蒋擎开始不让赵兮关灯。她告诉他,她喜欢在明亮的灯光下做爱,喜欢看到他健壮的身体压在她身上,看他身上淡淡的雾气慢慢凝成晶莹的汗珠儿,她最喜欢看他的表情由镇静一点点变得迷离。
那是因她才有的放纵。
赵兮默许蒋擎的一切要求。只是有一次,听蒋擎要求在他上面时,他有些犹豫了:“宝宝,那会很累的。”见蒋擎不依,他也只好答应。
在上面的确很累。但蒋擎咬牙努力支撑。
就在蒋擎以为他开始有点感觉的时候,赵兮突然一把将蒋擎搂在怀中,心疼地说:“唉哟哟,把我的宝宝累死了!快歇会儿歇会儿!”原来他一直在紧张自己!看起来哪里还有什么快感!
蒋擎又好气又好笑,劲一松,便一下子软到他怀中,气喘吁吁地说:“哥哥,真是好累啊!这还是个力气活儿。真难为你是怎么做的!”
“傻瓜,我是男人嘛!”赵兮轻轻将蒋擎放到床上压了上来。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赵兮已开使睡意朦胧。
尽管时间不长,蒋擎已掌握了赵兮的规律,每次亲热后,他都会小睡一会儿,叫都叫不醒。但不超过1个小时,自己就会醒来,又变得神采奕奕。
蒋擎不想睡,便坐在他身边看书。突然,赵兮丢在地上的裤子自己抖了起来,一边抖一边还发出“呜呜”的声音。蒋擎起先吓了一跳,随及便反应过来,那是挂在裤带上的传呼机在振动。蒋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从裤子上摘下传呼机,回到床上翻看。天呐!从下班到现在,竟有30多条未看信息。等蒋擎好奇地一一看去,吃惊地发现,这30多条信息竟然都留着同一个姓名:薛爱荣。
谁是薛爱荣?
蒋擎想问问赵兮,见他还没醒,便拿起他放在枕边的手机。怪不得半天没有电话呢!他的手机关机了。蒋擎刚一按开机键,手机就刺耳地叫了起来,屏幕上一串电话号码像小虫一样不安地扭动着身躯。
那串号码,刚才曾和那个名字一同出现在传呼上。
赵兮被手机铃声惊得一抖,他猛地坐直身子:“宝宝,怎么了?”
“是你手机响。”蒋擎将电话递给他。他接过来看了一眼,伸手将手机电池拆了下来。
“你干嘛?”蒋擎不解地问。
“太吵了。烦人。”赵兮又躺下。
蒋擎抓起座机拨了一下他的手机,里面传出一个生硬的女声:您呼叫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蒋擎就是再迟钝,也猜到了那个叫薛爱荣的人是谁,能守在电话旁打几十个电话的,只有老婆。
薛爱荣是赵兮的老婆。赵兮的老婆正在疯狂地四处找他。也许不用多久,这股疯狂的火苗就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蒋擎感到脑袋有些乱。其实从一开始,蒋擎就知道赵兮有老婆。他还有一个叫许锦辉的10岁儿子。但对这个事实,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
蒋擎回头看看赵兮,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蒋擎知道他在装睡。
蒋擎摇摇他,她想和他谈谈他的老婆。
“说她?她没什么好说的。”赵兮摇头。
“你们感情好吗?”蒋擎试探着问。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说好不好呢?从结婚到现在,她眼里只有牌,经常打到半夜三更不回家,孩子从来也没有管过。除了从我手里拿钱,她从未关心过我。”赵兮有些愤愤地说。
“你不也不回家嘛!还说人家。”蒋擎笑笑:“那之前呢?你们感情好不好?”
“好个屁。”赵兮摇头。
“你胡说。不好你们怎么结的婚?中国早就解放了,不存在包办婚姻这一说法了。”蒋擎回应了他一句。
“说起来你肯定不相信,我和她还真的是包办婚姻。要不是我爸和我么叔逼我,我才不会娶个比我大好几岁的女人呢!你知道吗,亲爱的,在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爱情这种东西。真的!”赵兮有些伤感地抱住蒋擎。
后来,当蒋擎也有了家庭后,她才知道,当一个男人心灵出轨后,任何一件小事都会成为他对婚姻不满的籍口。但她当时并不懂这些。
蒋擎有些心疼地抱住赵兮,不忍心再追问下去。蒋擎和赵兮关于他老婆的第一次谈话,就在这种伤感的气氛中结束。赵兮抱着蒋擎。蒋擎又感到了他的冲动。
当一切结束后,蒋擎突然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你和你老婆也做爱吗?”话一出口,她就开始后悔。她期望赵兮不要回答。
赵兮显然也怔了一下,但他还是略显尴尬地回答道:“非常少。每次躲不过了,我就放进去然后飞快地拿出来。她不好意思直说满足不了,就常发一些无名火,指桑骂槐地找我的麻烦。我知道她心里想干什么,但我就不理她。”
蒋擎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大叫了一声:“别讲了。”不知为什么,泪水就在叫声中汹涌而出。蒋擎以为自己并不在乎他是否有老婆,以为只要两人彼此相爱,一切都没问题。但她发现,她不是这样的。她受不了和一个老女人共有一个男人。
“你走吧!”蒋擎躲开赵兮帮她拭泪的手,光着身体跳到地上,将他的衣服一股脑丢到他的身上。“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宝宝,我又做错了什么?”
“宝宝,对不起,你别生气,一切都是我不对。”
“宝宝,快上来穿件衣服,地上冷,小心着凉!”
赵兮一声紧似一声,惊慌地跳下床,试图为蒋擎披件外衣,每当他将衣服披到蒋擎身上,蒋擎都恶狠狠地将其丢到地上。蒋擎冻得发青,孤零零地站在一堆衣服中哭。
终于,赵兮也哭了起来。他哽咽着坐在床上,抱着脑袋说:“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做,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不该碰你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他妈不是人!我害人啊!我害了人家小姑娘啊!”
看到赵兮的泪水,蒋擎倒不哭了。她走过去抱住赵兮的头,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宝宝,嫁给我,我们结婚吧!”他抱住蒋擎冷凉的身体,突然排山倒海地哭了起来。
后来,蒋擎不止一次看到赵兮在醉酒后的泪水,却再没有一次像那次那样令她惊心动魄并且惊惶失措。他并不像是个爱哭的男人,但不知为什么,他和蒋擎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两人总是抱在一起哭。
有时是因为不能相守而悲伤;有时是因为两个人吵架了;有时是因为看了一部生离死别的电影。还有些时候,只是因为金鱼或刚刚买回一天的小白兔死了,两人就抱在一块儿大哭一场。也许,那时,两人就预感到了后来才达2年的分离?
陷入迷雾 争吵
蒋擎最先发现事情不对,还是从李黎身上。
李黎自那次谈话后,再也没有和她进行过超过三分钟以上的交谈。
此后,报社那位以巾帼不让须眉著称的女社长还旁敲侧击的找蒋擎谈了一次话,她慢条斯理地说:“年轻人都爱玩儿,这没有什么,我不管,但小心别把麻烦带到单位里。”
当赵兮和蒋擎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时,同事们的看两人的目光也变得十分好奇和耐人寻味。那种感觉,让蒋擎感到自己很像被囚禁高档酒楼水族柜中的海鲜。
才过了几个月,蒋擎的心态就发生了重大变化。她很少笑了。
蒋擎变得有些神经过敏,她怕见领导,怕跟同事接触,每次看到同事在一旁小声讲话,她就以为他们在议论她。
蒋擎想要和赵兮有未来,却又不敢思考她和赵兮的未来。那让她感觉自己是一条陷入迷雾中的小舟,想要归航,却不知方向在哪,也不知哪里是岸。
蒋擎既怕赵兮找自己,又渴望他的出现。
在这种遏然相背的两种情感中,蒋擎常常左右徘徊,不知所措。
这是一种令人发疯的感觉。
蒋擎开始正式和赵兮谈到分手。
那是一个慵懒的清晨。赵兮早早起来,想出去给蒋擎买早点。他刚穿好衣服,就被蒋擎拉回到床边。
听完蒋擎的话,赵兮的脸色苍白如秋风后听雨的残荷。但他并未做过多的反驳,只是将脸埋在掌间轻轻地发抖。
“长痛不如短痛。”蒋擎有一肚子话想说,冒出嘴边的,却是这样一句干瘪无味的话语。
“你还有老婆和孩子。”接下来的话更加面目可憎。蒋擎狠不得咬一下自己的舌头。
“别跟我说这些!我什么也没有。去他妈的老婆孩子。没了你,我只想去死。”丢下这句话,赵兮猛地站起身来,一阵风地摔门而去。蒋擎忙追到阳台看他。
水晶般的晨光在浩如烟海的东湖湖面上激起了一道道银光雪浪。水天焕彩中,只有几只早起揽客的渔船摇晃在接天的水波中。哪里有他的影子。
蒋擎这才想起因为她想看看夜间的东湖,他便带自己住在了建于湖边的东湖宾馆。
蒋擎在光与影造就的清幽气象中又呆立了片刻。
他是疼自己的。不知离开他,是否有人还会如他一般这样宠受自己、迁就自己呢?
再浪漫的感觉也要面对现实。蒋擎要去上班了。
因赵兮负气先去,蒋擎只好一个人打车。
整整一天,蒋擎的传呼机没有响,也没见他的踪影。最初的窃喜后,蒋擎开始有些心神不宁。
临近傍晚,蒋擎的传呼机终于响了,她慌忙打开看:我一个人坐在二桥的栏杆上,江水离我好近啊!桥头那个交警在看着我!他很紧张。但我很轻松。我永远爱你,宝宝。赵先生。
蒋擎惊得差点将传呼掉到地上。
他所说的长江二桥上,每年都有一些想不开的人从那里跳下去,结束自己难以言说的烦恼人生。因为很多跳桥自杀者都会在跳下前在桥栏外坐一坐,梳理自己的情绪,因而经常引来大批警察与记者前来救援与劝说。长江二桥成了一方争取生命的舞台,大多数人在众人的关注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结束这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演出,转身下桥接着生活;还有一部分人想不开,永远地从那里走向了阴暗幽冷的水下世界。
蒋擎不知她的赵兮是怎么想的。
“小蒋,你怎么了?”刘芬见蒋擎脸色惊惶,关切地问。
“我一个朋友说他要自杀。”蒋擎哆嗦着说。
“男朋友?”刘芬问。
“算是吧,他追我,我不答应,和他提了分手。”蒋擎不知该怎么说。
“别信他的,傻丫头,男人都是这样骗小姑娘的,当时要死要活,等回家把儿子一看就什么都忘了。我先走了,你也下班吧!”刘芬说着,抓起背包,望着蒋擎一笑。
蒋擎没明说,刘芬也没说明,但两人都知道对方话语背后的真实含义。
刘芬走了,却留下一屋子的话题。蒋擎坐在黑漆漆的办公室呆想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理出一个头绪。什么道理她都懂。从头至尾,她都明白自己是在玩火。但当道理和情感同时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时,没有几个女人会站在理智的一边。
那天晚上,蒋擎打了十几个传呼,赵兮才在凌晨两点钟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他一身尘土,双手冰冷,身体也不断地哆嗦。蒋擎不停地给他揉搓,直到天快亮了,他才渐渐缓过一丝热气。
经过这次,蒋擎很久都不敢再提分手。
赵兮仍然在下班后跑到蒋擎家过夜。他老婆的追踪也越来越近。
一天夜里,床头的电话铃突然炸响。蒋擎慌忙跳起来接,里面却没有声音。半晌,那边的电话无声地挂断了。蒋擎的电话是最简易的那种迷你机,没有来电显示。蒋擎不是知道是谁打来的,只有郁闷地放下电话。还没等躺下,蒋擎的传呼就响了,拿起来,竟是赵兮家里的电话号码。蒋擎一惊,忙摇醒赵兮,赵兮拿过传呼看看,似乎也有些吃惊。
“你是不是有什么被她发现了?”蒋擎问。
“没有啊!别理她!她瞎打的。”赵兮果断地说:“把电话拔了,呼机关了,睡觉。”赵兮说完,一把搂过蒋擎又躺回到床上。
赵兮的判断在第二天就被证实是错误的。
陷入迷雾 羞辱
第二天是星期六,大冷的天,加之晚上没有睡好,两人便赖在床上一直没有起来。临近中午,大门上的对讲电话突然响了。
“谁呀?双休日也不让人睡觉。”蒋擎有些不满。
“你这么久都没有回家,是不是你爸妈来看你了?”赵兮问。
蒋擎心里明白不可能是爸妈,便推了一把赵兮:“你到阳台去看看,如果是一个60多岁的阿姨,就回来告诉我一声。可能是我二姨。”
赵兮应声而去。只一会儿,他便匆匆跑了回来。
“是谁?”蒋擎有些奇怪赵兮的苍白。
“是薛爱荣。”赵兮的声音有些发抖,“她怎么找过来了!”他自言自语,“你快把衣服穿上,我再到阳台看看。”说完这句话,赵兮开始飞快地穿衣服。
蒋擎没有动,见他出去了,才伸手从地上抓起睡衣胡乱地套上。蒋擎只是一个才满22岁的大女孩,离开校园才刚刚一年。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景。她吓坏了。
门铃声换成了近在咫尺的敲门声。不知哪个好事之徒给薛爱荣开了大门,她竟然上来了。此刻,就站在门外叫喊。
“要不,我出去吧!她这么叫实在太丢人了!”穿戴整齐的赵兮跑回卧室。
“不行,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蒋擎摇头,“你别出声,她敲一会儿说不定就走了。”
敲门声出现了短暂的停歇。但随及响起更加猛烈的砸门声,薛爱荣好像在用一把菜刀或斧头类的利器在防盗门上砍削。
蒋擎吓得捂住耳朵。赵兮过来,将蒋擎整个抱在怀中,用手掩住了她的耳朵。砍削声由尖锐变得沉闷。蒋擎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号称防盗的铁家伙能暂时挡挡这个不算专业的强盗。
随着最后一声钝响,赵兮突然放开了抱蒋擎的手:“完了,她进来了,宝宝你坐着不要动,千万不要出来。听到没有?我出去拦住她。”赵兮在蒋擎脸上拍了一下,急匆匆跑了出去。
客厅里传出一个女人尖利而绝望的嗓音:“求求你,别拦着我,我不打她,我只是想知道她是谁,我只想知道她是谁!求求你,让我看看她吧!我只想知道她是谁啊!”在女人的嘶吼声中,赵兮一直在低低地说着什么,蒋擎努力听了听,可听不清。
赵兮的劝说很明显起了作用,女人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后来,客厅里只剩下一片低频段的交谈声。
就在蒋擎长舒了一口气之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黑胖的女人风一样扑了进来,她刚挤进门来,就一反手将房门插上了插销。
“你就是那个臭狐狸精,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她揪住蒋擎就是一巴掌,蒋擎被打得眼冒金星。
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人打过她,她愣愣地坐在床上,又一巴掌抡了过来,蒋擎被打倒在床上。就在胖女人要爬上床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应声而入的赵兮跌倒在地上,他惊慌地跳起身来,一把将他的胖老婆从床上揪到了地上。
两人撕扯着再次消失在卧室门外。
赵兮的声音低低传来,过了一会,蒋擎听到那女人呜咽着开门离去的声音。紧接着,整个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整个过程就像一场闹剧,蒋擎还没有看懂,就匆匆散场了。
赵兮再次出现在蒋擎眼前:“宝宝,你真傻,你怎么不知道躲呢?你打她啊!他用东西砸她啊!电话,字典,书,枕头,相框,你怎么傻乎乎地坐在那儿等着她来打呢?宝宝?你怎么了?宝宝?你没事吧?宝宝!宝宝!”赵兮抱着蒋擎,焦急地摇晃着。
半晌,蒋擎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羞辱、委屈、无奈、疼痛,蒋擎的口中五味杂陈。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在自己心爱男人的身边,竟然被他的老婆打了!蒋擎哭得像一只被割了尾巴的猫。她虽然委屈,但并不理直气壮。
那个叫薛爱荣的胖女人,是身边这个男人的老婆。
直到蒋擎哭得抽筋后睡去,赵兮才匆匆忙忙出去修门。原来,铁门中部那看似厚重的钢块其实只是两层薄薄的铁皮,而两层铁皮中间竟是空的。那扇门中部的铁皮都被薛爱荣用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给砍碎了。
赵兮看了半天,发现门不难修,但自己没有工具。他进屋叫醒蒋擎看着家,他将门拆了,扛到了外面的修理厂。
赵兮刚走,薛爱荣的电话就来了。
“赵兮到哪里去了撒?”她说武汉话。
“我不知道。”蒋擎没好气地说。
“你么样不知道?我给你讲撒,你要是不让赵兮回家,我就吵到你单位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她尖声尖气地叫道。
“你闹吧!我明天就辞职。到时候我带着你老公一起辞职。你等着喝西北风去吧!”蒋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恶声恶气地向她喊道,没等到她反应过来,便放下了电话。蒋擎的手还没松,电话再度响起。她气得干脆将电话线拔了。
可无论如何,蒋擎不能再留赵兮在这里过夜了。蒋擎劝他回家看看,打听一下情况。赵兮也怕薛爱荣再来闹,没用蒋擎多说,自己主动回了家。
吵闹了一天的房间随着黑夜静寂下来。蒋擎抱着被子,突然想哭。
她发现,她眼中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兮其实是懦弱的。他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凶悍,相反,他看起来很怕他老婆。他们的关系也并非像他讲得那样恶劣。要不然,只凭他的几句话,他老婆也不会那么听话的离开。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又是个什么人?
蒋擎的睡眠再次随赵兮而消失。蒋擎到楼下的小商店买了一瓶红酒,在窗外渐渐沉寂的市声中,独饮到天明。
疾风暴雨般的吵闹 失眠
赵兮的家里也是一夜无眠。
在回家的路上,赵兮的脑袋也没闲着。短短半个小时路程,恨不得有几千个理由从脑袋里冒出来,但到了最后,他又觉得不妥。在脚步跨进家门的一刹那,赵兮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他准备装病,上床睡觉。
家中静悄悄的。薛爱荣坐在门口的沙发上,两眼发红,脸色铁青。赵兮没吭声,径直回到卧室,拉开被子钻了进去。还没等他将被子盖好,薛爱荣已疾风般冲了进来。她一把掀起赵兮的被子,指着赵兮叫了起来。
她一边叫骂,一边辅以大幅度的手势对他指指点点。这情形让赵兮既厌烦又熟悉,这样的场景在他家曾无数次上演,每次吵闹的结果,都以他摔门而去或薛爱荣回娘家而告终。他知道薛爱荣再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了,便放下心来等待她发泄。
赵兮不想还嘴,也不能还嘴。凭以往的经验,他知道只要他一搭话,就会引来薛爱荣更加猛烈的语言。
疾风暴雨般的吵闹中,赵兮从被子间隙中冷眼看薛爱荣表演。薛爱荣比他大2岁。当年他放弃了留在东北的机会而选择这个女人,着实因为薛爱荣年轻时还真是有几分姿色。人是中等个,体态是他喜欢的那种丰腴,脸也是红扑扑圆嘟嘟的,那时他每次看到她,都想轻轻咬她一口。
可这10几年一过,一切都成了像片上的回忆。年轻时的丰腴此刻变成了痴肥,可爱的兔牙变成了大暴牙,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薛爱荣常常梳着一头马桶刷子般的短发,脸上还常常男人般的冒着油光。
赵兮想不起两人第一次吵架到底是为了什么了。也许是因为她不管孩子,从白到黑的打牌?也许是因为钱?赵兮的家庭负担很重,70多岁的老爹老娘需要他养。儿子刚出身时总是生病,而且一生病就要住院,那时候因为没钱,两人常常大吵。但奇怪的是,那么难过的时候两人并未觉得辛苦。倒是现在,生活稍稍好了,两个人每每相对,竟总是感到对方讨厌。
昨天在蒋擎身上耗费的精力太多,加上白天又干了体力活,赵兮感到浑身酸痛。薛爱荣好像也累了,她的叫骂渐渐转为低声的抽泣。不知什么时候,赵兮竟然在薛爱荣的低泣声中睡去了。
远远的睡梦中,他的心又飞到了蒋擎的身边。这个小家伙,肯定又没有好好吃晚饭。也不知睡觉了没有,天这么冷,可不要踢被子啊!想到冷,赵兮感到自己身上竟是凉凉的。他下意识地拉了一把被子,身上空空的。接着,一阵熟悉的乡音从耳边传来。
好像是父亲。
想到这里,赵兮一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果然是父亲。
原来,薛爱荣看自己的哭闹没有效果,一个电话,将赵兮七十多岁的老父亲从乡下叫来了。
赵兮刚刚坐起,父亲的声音就清晰而又急促地直冲耳膜:“他妈的,看你老子来了还大模大样地躺在床上装死,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跟那个臭妖精学坏了。起来,跟老子找她去,看老子不打折她腿!臭不要脸的,破坏别个家庭。”
开始赵兮还赔着笑脸,说自己睡着了,蒙着头,不知道老爹来了,请老人家别生气。可随着父亲越说越难听,赵兮感到笑脸渐渐由柔软变得僵硬,两个腮帮子好像两个铅坠般贴在脸上,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砸到脚背。赵兮光脚跳到地上,绕开老头,躲进了厕所。
屋里断断续续传来薛爱荣的哭诉声。赵兮厌恶地将水笼头开大,狠狠地洗起了脸。
赵兮知道,父亲一进门,这个晚上就算没觉可睡了。洗完脸,他换上一副尽可能平静的表情,开门走了出去。
“爸,我妈她好吗?”赵兮想转移话题。
“你说吧,你这么好的老婆,你怎么还到处去玩儿?你给我说清楚,你能不能跟那个小妖精断了?”老人家气喘吁吁。
赵兮笑道:“我和她就是普通同事,没有什么关系。你别听她瞎说,她疑神疑鬼的时候还少吗?”
“真的?”老人家不太相信。
“爸爸,你别听他的。他早就和那个臭狐狸精住一块儿了。今天我就是从那里把他抓回来的。你不知道,我下楼时,看到楼道里有一罐液化气,我当时真想点了它,大家死了一了百了算了。要不是想到许锦辉——”薛爱荣又哭了起来。
“小点儿声,我告诉你,这事要是让儿子知道,我和你没完。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给我点儿时间,我和她断。别人还是个大姑娘,你不许再和人家闹。我会给你个说法。如果你不乐意,还折腾,那就去他妈的,咱们散了算。”赵兮恶声恶气地对薛爱荣说道。
薛爱荣看了看老头子,想说什么,张张口,终于没有说出口。
看到家中暂安静下来,赵兮长长吐了口浊气。他的心,就在这难得的间隙中飞到了蒋擎身边。
疾风暴雨般的吵闹 消瘦
蒋擎终于明白了她这些年来所听到的那些怨妇故事。
她终于明白:在那些烟白而又幽怨的眼神背后,都是一颗颗为爱而生,又为爱而受伤的心啊!
蒋擎从未想过会加入一场关于一个男人的争夺战。她的身边一直不缺少男人,而且许多男人都比赵兮优秀许多。但不知为什么,每次只要赵兮一来到身边,她所有离开的勇气与决心都会烟消云散。心甘情愿地和他鬼混下去。
眼看着自己纯净的爱一点点变得腐烂,却无计可施。
如果不是薛爱荣打破了这畸形的平静,蒋擎竟然想一辈子都这样混下去。
但这一切,因为薛爱荣的的突然出现而变得复杂起来。在送走老父亲的第二天,赵兮就提出要和薛爱荣离婚。
赵兮向蒋擎保证,他会在半年之内将事情办好娶蒋擎进门。为了表示他的决心,赵兮将他本来就不多的衣物全部搬到蒋擎的家里,准备长期住下。
薛爱荣的家只安静了那一个夜晚。送走了父亲,赵兮便彻底离开了家。薛爱荣又给赵兮老家打了几次电话,但老人家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均都以身体不好推脱不去。
蒋擎的座机长期没有人接。赵兮也见不到。嘲笑她看不住丈夫的风言风语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薛爱荣感到自己快要疯了。她开始不断打赵兮单位的总机,要找主编告状。
接线员不知薛爱荣要找哪个主编,便将她的电话接到在同一楼内办公的另一家刊物的主编办公室。
那位主编姓董,接了几次这种哭诉带大骂的电话后,董主编终于听懂了故事的大概,他笑着来到报社乔社长的办公室。
乔社长只是笑笑:“没什么,我接了好几次这样的电话了。蒋擎是个挺好的小孩。以后你再接到这样的电话,就说打错了。对了,一会儿帮我再和接线员讲一声。让她也不要接到我这里来。”目送董主编出门,乔社长拨通了办公室电话,严肃地说:“喂,叫蒋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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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擎是哭着走出乔社长房门的。
蒋擎感到天旋地转。脚沉得像灌了铅。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她才将自己挪到办公楼门口。门未关严。尖厉的北风钻过窄窄的门缝,将她的理智撕得支离破碎。蒋擎一时想不起自己走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呆呆地立了半天,这才随着开门出去的人来到门外。
走出办公楼大门,外面竟然飘起了丰盈的雪花。因为地温很高,这些冬的精灵一落到地面,便倏而成水。尽管下了这么半天,地上只存了薄薄的一层。大门前的花坛旁边,几个同事正在嘻笑着在雪中拍照。他们都是同蒋擎一起考进来的同事,就在几个月前,蒋擎还如他们一样快乐,做一些简单而又直接的梦。可现在,她却像一只惊恐的兔子,敏感而又自卑地转动着耳朵,捕捉着刺耳的声波。
理智渐渐回来,蒋擎明白,社长说得对,从她爱上赵兮那一刻,她已经没有尊严可言了。痛苦是早晚的事。如果她再不退出,那更悲惨的事情还会发生。
社长最后一句话让蒋擎感到浑身冰凉,她对蒋擎讲,她在报社当了十几年的记者,以前专跑社会新闻,因此,她曾见过太多类似的悲剧发生。她不希望在她的任期内,会有流血事件在她的单位上演。更不愿意蒋擎让她一帆风顺的仕途从此停滞不前。她赌不起,也觉得丢人。
“小蒋,我今天给你讲的既是一个领导对你的看法,也是一个大姐对你推心置腹的一次忠告。你记住,无论那个男的多么优秀,只要他是你的同事,千万不要和他发生什么故事。因为一旦事情暴露,对那个男的,人们大多会说他爱玩而已,而对于女同志,那往往会上纲上线到作风问题上去,附带着一辈子的政治前途和个人幸福就都完了。幸亏我是个女领导,如果是男的,我就是想保护你也不敢出力。我怕别人认为我和你也有什么关系。你是个聪明姑娘,你懂我的意思吗?给你3个月的时间,如果这件事你再解决不了,我只好忍痛割爱,请你走人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社长收回她烦躁的眼神,低头看稿子。
蒋擎知道,这一切是该有个说法了。
其实,对她另眼看待的不止是社长一个人。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蒋擎曾心情复杂地邀冷淡她多日的李黎一同吃午饭,谁知李黎竟似是而非地说:“我哪能和你一起吃饭呢?那会有人不高兴的。”
“谁不高兴?”话一出口,蒋擎就开始后悔。
“唉,蒋擎现在长大了,有什么心里话也不和我们说了。人家有地方说了。”李黎的话还未说完,同蒋擎一起考来的女记者黄素秋便满面笑容地跑了过来:“李老师,吃饭去嘛!”李黎拿出当年对蒋擎的那种眼神看了她一眼,应声而去。
有些妒忌在蒋擎的胸口堵塞,可她却不知该妒忌谁。她傻笑了一声,一个人向食堂走去。蒋擎除了赵兮,在单位没有其他朋友了。她不能大白天的和他一起吃饭,她只能一个人吃。
在蒋擎23岁春节来临时,终于实现了大学四年都没实现的愿望:她的西瓜子脸又瘦回了瓜子形状。下巴尖尖的,头发长长的,海藻一样披散在背后。蒋擎苍白清瘦得像个在雾中游荡的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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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爱荣的吵闹也随着时间逐渐升级。她发动她娘家所有的人给蒋擎打电话,不论白天黑夜,只要一插上电话线,电话准会疯狂响起。一拿起听筒,那边就会传来极难听的汉骂。蒋擎听不懂,也不想听。电话线就这样一日日拔着。怕爸爸妈妈打电话接不到,蒋擎干脆攒了两个月的稿费,买了部手机。
新手机买回的当天,赵兮也很高兴。蒋擎到卫生间洗澡,他便独自拿起来研究。蒋擎在卫生间听到铃声此起彼伏,也匆忙洗完澡,跑进来看热闹。
蒋擎一进门就看到他将耳朵贴在自己的手机上听着什么,但他的手机却没有响。
“你在干嘛?”蒋擎笑着抢过电话翻看通话记录。
蒋擎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
看到蒋擎的表情,赵兮紧张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宝宝,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我一直用两部手机对打,后来,不知怎么,我就拨了我家的电话。不过你放心,我家今天没有人。她和儿子都回武钢她妈家了!”
蒋擎冷冷地望着他,蓄积了多日的辛酸与委屈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理智,她努力克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失控。
“宝宝,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再说,我家也没有来电显示。”赵兮又说。
看着赵兮一开一合的嘴,蒋擎感到理智正一点点丧失,当他再一次叫她“宝宝”时,她终于崩溃了:“滚!你不配叫我宝宝!你是什么东西?你想要害死我就直接说,别他妈转弯抹角的,我就是为了躲你老婆才买的手机,我这边刚买你那边就给她通风报信,你们成心串通了害我啊……”蒋擎的嘴像不受控制一般,将她平时认为最难听最恶心的字句如子弹一般射向了赵兮。她看到赵兮的脸色越来越白,想闭上嘴,可不管怎么用力,就是停不下来。
情急之下,蒋擎一脚踢飞了地上的衣服吼道:“去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听到赵兮关门的声音,蒋擎才感到筋疲力尽,腿一软,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在理智回归的一刹那,蒋擎突然想起自己前几日对乔社长讲的一句话:“我还没看过海呢。我真想到海南去看看大海,然后找一个地方跳下去!我快疯了。”
想到这里,蒋擎捂着脸,哽咽着哭了起来。半天,她才以手撑地,就这样光着身体从数日未扫的地板上爬向她的床。枫叶状的手印被膝盖拖出的印迹一点点擦掉。短短几米矩离,她好像爬了一生那样漫长。
在接近床边的地上,蒋擎的膝盖不知跪到了什么东西,流血了。疼痛如刀一样割向神经,她想找东西包扎一下,可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了。蒋擎呆呆地看着地上越积越多的鲜血在满地灰尘中划出狼籍的图案,一个人笑了起来。
蒋擎想起赵兮讲的一件事,一日他回家给儿子做饭,看到薛爱荣在厨房地上倒着。身边堆着七八个二两半装的那种劲酒的酒瓶。
蒋擎知道,这样的日子再要持续下去,快疯的绝对不止她一个。
许多日子后,当蒋擎在一个夏华将逝、秋风乍起的秋日,打开电脑,捧一杯玫瑰花茶坐于窗前时,突然想起了那些关于爱与伤害的往事。蒋擎开始理解自己当时的选择。在那种情况下,惟一能安慰自已的也只有他。明知道不该再去找他,可除了他自己无人可依。就像是青蛙,在寒冷的冬天,明知道面前是一盆正在煮沸的温水也要闭眼向里跳了。
在那时,蒋擎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悲哀的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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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兮的老婆不知怎么弄到了蒋擎的手机号码,经常变幻号码打来电话。有时蒋擎会接听一两句,大多数时候,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挂掉关机。找不到蒋擎,有一次,薛爱荣竟然把电话打到了蒋擎二姨家。二姨60多岁的心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她心脏病犯了。
二姨夫接通蒋擎电话时,声音都在颤抖:“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二姨她刚吃了几片速效救心丸,你自己跟她说吧!”
蒋擎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二姨压下给妈妈打电话的冲动。为了让二姨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她还需要当事人的证词。
蒋擎第一次主动拨通了薛爱荣的电话。
“我是蒋擎,我能和你谈谈吗?”蒋擎冷静而克制地说。
“好啊!”这一次,薛爱荣没骂蒋擎是臭狐狸精。听得出她也在极力克制自已的情绪。
“你怎么知道我汉阳家里的电话的?”蒋擎问。
“我看赵兮的手机上有这个电话,就打了。”她理直气壮地说。
这段时间,蒋擎既没接薛爱荣的电话,也很少接赵兮的电话。每天一下班蒋擎就将手机关掉,跑到一个大学同学的那里去睡觉。大学同学的男朋友做得一手好菜,人也老实。蒋擎太累了。她只想看看他们那种干净而且正常的生活。
赵兮可能因为到处找不到她,才按招聘档案上填写的家庭电话打过去的。
见蒋擎没有作声,薛爱荣又说道:“蒋擎,你其实并不了解赵兮,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听到赵兮二字,蒋擎提起了一点兴趣,蒋擎突然想知道在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婆眼中,他是个什么样子。
“是吗?”蒋擎模棱两可的接道。
“赵兮家是浠水乡下的,兄弟几个,家里穷得不得了。只有他一个人到外面当了几年兵。后来他要转业了,没地方落户口,他家就托人找到我家。因为他是乡下的,我爸妈当时死活都不同意。一个武汉姑娘什么人嫁不了,偏嫁给一个乡下人,不是疯了吗?何况那时,我长得也没什么缺陷。”可能因为憋着讲普通话,她的声音有些怪。
蒋擎仔细回想薛爱荣的样子,她是不丑,如果除去中年女人的虚肿,将年龄缩小十几岁,她年轻时不但不丑,还应该是个浓眉大眼的端正姑娘。
“为了嫁给他,我和我爸妈不知吵了多少架,一直到领结婚证,我家里都不同意。我结婚时别说房子,连张床也没有。我不图他这些,只图他对我好。你没见过他在部队时给我写的那些信,如果不是他那些信,我也不会铁了心要嫁给他!”
蒋擎想想,赵兮是很会讲一些让女人心软的甜言蜜语,每次和她在一起,不管她的心情有多么不好,他都会哄得自己很开心。相信那些话放在给未婚妻的信中,也一定很动听。
“可等他转业回到武汉,又到了你们报社上班后,人就开始变了。就在去年,有一天他回来很晚,我听到他的传呼响了,就拿过来看,是一个叫华华的小姐要他回话。我打电话过去,那华华问,你是赵兮的妈妈吗?我说我是他老婆。那华华吃惊地说,他不是说他今年才26岁,还没结婚吗?我说他今年正好36岁,不但结婚了,连儿子都9岁了。你要不要听听他儿子讲话?等那个鬼华华放下电话,我一回头,看到赵兮正躲在被子里笑。见他笑,我也不好意思再问。今年他又不回家,开始我还以为他又缠上了那个华华,等我打电话过去一问,别人讲,早没和他联系了。蒋擎,你年青漂亮,又是大学生,又有个好工作,你什么人不选,干嘛要挑上他?你比那个酒店服务员都蠢吗?”薛爱荣的声音透着疑惑。
沉默片刻,她又说道:“如果你再不醒悟,那我也没办法,你和他缠去吧,我儿子今年10岁,也托付给你帮我养吧!”
蒋擎突然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笑出了泪水。在笑声中,她挂断了电话。
等再次拨通薛爱荣电话时,蒋擎平静地说:“我可以离开赵兮,做为交换条件,你要给我家打个电话,我妈被你吓得心脏病犯了。”
薛爱荣的电话刚挂断,蒋擎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是二姨:“晓擎,真是邪门,今天早上打电话来骂街的女人,刚才突然又打来电话了,说了一句对不起打错电话了就挂断了电话。有病吧!”
“现在有病的人可多了,别放在心上。二姨,心还闷吗?”蒋擎问。
“既然有病的人多,你干脆搬回来住算了。又不会做饭,看你瘦得快跟猴子差不多了。你妈看着不一定有多心疼呢!”二姨埋怨道。
蒋擎答应着挂断电话,泪水再次慢慢爬上脸颊。历尽人生风霜的二姨,看过多少世事的二姨,明明知道那个电话的真相,却为了保护她那可怜的尊严,费尽心机地帮自己遮掩。
“她的心脏经不起这样的惊吓了。我的心脏也快得病了。”蒋擎举着电话,思维又陷入混乱。
细细回想,她和赵兮从初夜到现在已整整交往了5个月时间,这5个月,两人走得何其艰难啊。
在四月明媚的阳光下,蒋擎做出一项重大的决定:她要找一个男人恋爱。
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离开他的目光与她内心深处的眷恋。这样做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可以理直气壮保护她的男人。
赵兮有两个女人,却比没女人更邋遢 将爱
去年年底,记者部人员调整,蒋擎被调到发行部去搞发行。发行部的工作季节性很强,上半年巨闲,下半年巨忙。其实,下半年所谓的“忙”也不过是在全省一个县接一个县的发行单位喝酒,说得文雅些就是“联络感情”。
别小看这“感情”,只要“联络”好了,报社一年的发行都不愁了。
发行部主任叫邱建设,是个高大威猛的胖子,一身好肉加上一身好酒量,使他在基层单位极受欢迎。蒋擎和发行部的所有人一样叫他邱总,讨好中夹着敬而远之。
春节前一周,邱总带蒋擎出差荆州。司机小刘因单位还有事情,将两人放到荆州后,他一个人先回了武汉。
当地的接待人员实在是太热情了,加之对方承诺的发行数目也十分可观,对方端起的酒,使蒋擎和邱建设都感到盛情难却。
数日的酒桌征战蒋擎已历练得滑狡猾起来,倒到她杯中的酒,她连撒娇带耍赖,有一大半都被“卖”到了地上。所以,尽管蒋擎看起来面红耳赤仿佛大醉,其实一点事也没有。甚至连头晕都没有一点。
但蒋擎坚称自己醉了,要先回宾馆休息。他们男人有很多节目,都只能在女人退去后上演。这个她懂。主人也没太坚持,就派单位的一个小伙子开车送她回宾馆。
洗了澡,躺到床上,蒋擎却没有了睡意。她想念赵兮。
蒋擎知道他此时也陪领导在另一个城市出差,不知他喝酒没有,有没有想自己呢?是否也在上演男人们心照不宣的节目。和他一同出差的那位领导,是位公认的胆大人物,又爱玩儿。有趣的是,这位领导每次出门都点名要赵兮跟他同行。用赵兮的话讲:他打炮,需要一个嘴严的人守门。
就在蒋擎胡思乱想之际,门口传来邱总洪亮的声音:“小蒋,睡觉没有?我想要一点开水。你给我送过来。”
蒋擎虽有些反感,但还是穿衣起床,拎着开水瓶来到邱总的门前。伸手敲门。里面传来浑浊的应答,“进来。”
一进门,就见邱建设鞋也没脱仰躺在床上,表情很痛苦。蒋擎忙倒了一杯放到他床头,问道:“邱总,你怎么样?”
“没怎么样,就是心里不舒服。”听到蒋擎的声音,邱建设向里面腾了腾地儿,拍拍床边说道:“小蒋呐,坐到这里来。”蒋擎没应声,坐到了床的另一端,她看看邱建设,邱建设的目光有些躲闪。
“小蒋啊,你到我们部门工作有一个多月了,我也没找你谈过心。怎么样,工作习惯吗?”
蒋擎点点头。
“小蒋啊,你不知道,其实我一直挺关心你的。瞅你那破手机,真不配你。干脆我给你换个新手机吧!咱部门小黄的手机就是我给的,对了,乔总的手机也是我送的。乔总和我,那真是没说的。她说了,除了邱建设的东西,别人的东西她都不要。乔总特听我的。”邱建设说着说着站了起来。
“谢谢您,我的手机也是刚买的,我暂时不想换。没事我先回房间了。”蒋擎也站起身来。
“小蒋,别走,你和赵兮的事,我都知道,当时他老婆来闹,乔社长要开除你,还是我从中说和将你留下的。赵兮只是一个制版的,好听点儿是玩儿电脑的,说穿了就是一个临时工,他能给你什么,我是单位的班子领导,还有文化,小蒋,只要你答应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邱建设开始拉扯蒋擎,蒋擎吓得向后一躲,邱建设向前一跟,蒋擎一下撞进了他的怀中。他比蒋擎高出一头,她的头正好撞到他的下巴上,他顾不上疼,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蒋擎。
蒋擎快要窒息。更多的却是屈辱。她开始用力推他,“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你喊也没有用。答应我吧!”邱建设说着,竟然开始撕扯蒋擎的毛衣。
“想想你老婆吧!”蒋擎手足无措。
“她从不管我,我也不管她!我们各玩各的。”他喘着气说。
蒋擎一边乱喊,一边拼命挣扎。她用力一推,邱建设的眼镜一下子掉到了地上。趁邱建设分神之际,蒋擎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的“唉哟”声还没出门,蒋擎已窜到了房门外,疯子一样逃回自己的房间。蒋擎狠狠摔上房门,又将椅子挪到门前倚上,这才坐在床上。
蒋擎的脑中一片空白。她想哭。可不知为什么要哭。
难道就因为自己喜欢赵兮,就可以被其他男人欺负吗?
因为他们自认为比赵兮强吗?
手机就在这时叫了起来,是赵兮打来的。蒋擎看了看,伸手将电池拆了下来。蒋擎不想这个时候接电话,也不想让赵兮知道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事实上,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么呢?他是自己什么人?他有资格在另一个男人面前为自己讨回公道吗?
蒋擎跑到卫生间狠命刷牙。
两个小时后,蒋擎终于哭了。
第二天一早,蒋擎在餐厅碰到许建设,他冷淡而戒备地说道:“昨晚喝多了!没吓着你吧?”
蒋擎摇摇头。
从此,蒋擎和徐建设彼此都敬而远之。结果是,蒋擎在单位更加孤立。
回单位后,蒋擎有意观察了一下那个梳着童花头,一张水晶娃娃脸、看起来一派天真的小黄,她与徐建设的关系确实不太正常。不但如此,她和上级部门的某位领导也很热络。蒋擎想起大学时女同学们经常说的一句玩笑话:做情人,也要做老大的情人,只当“大嫂”,决不当“二奶”。
一天吃晚饭时,蒋擎认真地问起赵兮,他看看她,大笑:“你想知道这些事吗?那可是太多了。你说说想知道谁吧,我都可以给你讲出一段挺有意思的故事来。”
“包括我们那位女强人社长?”蒋擎问。
“包括所有人。你以为女人从政就那么轻松?她们比男人付出得更多。”赵兮低头吃东西。
蒋擎好奇地问了几句后便没有了听下去的兴趣。
蒋擎只关心赵兮。
但是,蒋擎与赵兮的关系也由如胶似漆变得时冷时热。经常是没见面时疯狂想念,等见了面却不停争吵。其实大多时候只有蒋擎一个人在吵,赵兮从不反击蒋擎那如刀子一般尖刻的话语,有时实在听不下去,他就跑到外面躲一会儿,等回来时,带回来一大堆小零食。
在令人窒息的环境之下,爱情已变得难以捉摸。惟一还保持不变的,就是两人一直疯狂的做爱。有时候刚刚做完,赵兮又会在半夜三更时要蒋擎,有时候蒋擎会在凌晨时分推醒赵兮。大家都不知明天在何方,对方的心会去向哪里,现在惟一可以触摸的,只有对方的身体。
蒋擎看着赵兮瘦下去。因为没有心情打理,他卷曲的头发已经长得一球一球的,像乌鸦破败的窝。赵兮有两个女人,却比没有女人的男人更加邋遢。
赵兮一直在向蒋擎许诺马上离婚,离婚就会娶她。可从冬天等到春天,他的许诺却一直遥遥无期。
蒋擎知道自己不该逼他,其实她也不是很在乎他是否会娶自己,但不知为什么,每次一见到他,不知不觉就会问到他何时才能离婚。
离婚,成了两人相处时仅存的共同话题。
就这样拉拉扯扯到了蒋擎23岁这年的4月份。
在蒋擎大学同学家里,她认识了一个有趣的男人。
赵兮有两个女人,却比没女人更邋遢 逃避
大学同学叫池一璇,人长得精且瘦,读书时,她最喜欢李清照的诗辞,每一首都能倒背如流。蒋擎也喜欢易安居士,但更喜欢她人到中年后的所写的东西,尤其喜欢“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一段。未经过破国离家的人士,很难写出此等惊心动魄的感受。除她外,能将痛彻心肺之感砸入人心最深处的,千年中只有后来的悼红轩主人曹雪芹。
池一璇是个完美主义者,而蒋擎一直喜欢那种破碎的感觉。截然不同的两个女孩子却成了很好的朋友。但两人的交往仅限于诗辞,蒋擎与赵兮的事,她一无所知。蒋擎不想在大学同学面前展示自己乱七八糟的个人生活。
见蒋擎与刘科分手后一直没有恋爱,池一璇要给蒋擎介绍个男朋友。
“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就当多交了个朋友嘛!”池一璇是个河南姑娘,说话快而有节奏。
“他长什么样啊?”蒋擎问。
“看到我家涛涛没有?比涛涛长得差不多高,是他们公司的金牌策划,自已有车有房,私下里还开着一个广告公司。”池一璇端过一杯水,接着说道:“你不知道,每次见到他,我都批评我家涛涛,你看人家邵帅,不光人长得帅,穿衣服也利索,哪像我们家涛涛,老是猫着个腰,再好的西装也穿得像抹布。”
“他叫少帅?”蒋擎有些吃惊地问:“有姓少的?是化名吗?”
“他姓邵,邵逸夫的邵,他哥哥叫邵将,名字都很有趣。”池一璇笑道:“关键一点,邵帅是武汉人,你总不想在这里混个两年还回河北老家吧?又没有马上让你嫁给他,认识一下怕什么呢?”
邵帅就在池一璇如豫剧一样有力的声音中走入了蒋擎的视野。
初次见面,蒋擎感到邵帅并不像池一璇说得那样帅。不知是碰巧还是装腔作势,几人去他家那天,他正在家里画一副油画。穿一件红黑格的休闲衬衫,黑色休闲裤,长发在脑后束成一条黑粗的辫子。见有人进来,他只是礼貌地点了一下头,便又回头看他的作品。
蒋擎从侧面看了看他,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略长的脸庞,除了还算丰满的嘴唇,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单薄。
池一璇带大家参观邵帅的房子。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没有装修,两屋的墙壁上都错落有致地挂着一些怪异如牛头马面的饰品及油画,蒋擎大概看了看,画中多是一些肥厚松弛的女人。压迫感多于美感。于是离开。
厨房里,用红砖垒了一个一米高的操作台,操作台迎面的墙上用白描的手法绘着一个巨大的裸体女人,女人双腿略张,跪在墙上,俯视着腿下的炉子和碗,神情慵懒,气势逼人。
这肯定是邵帅的手笔了。
蒋擎感到这个叫邵帅的男人有点意思。
参观完房子,邵帅也恰到好处的结束了他的创作,走过来讲话。
蒋擎冷眼看他忙进忙出的端茶递水,不知不觉在心里将他和赵兮暗暗比较了一下。他比赵兮要高很多,但没有赵兮强壮。等蒋擎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走神时,忙将思路收了回来。
午饭是邵帅在家里做的。一盘买来的酱板鸭,一盘拌得暗红的千张,一盘炒得像黑壳小乌龟一样的黄瓜。蒋擎看了看,决定坐在酱板鸭旁边,只吃鸭子。蒋擎感受到邵帅吃惊的目光,她在心里“哼”了一声,又夹起一块鸭肉。她知道,在陌生男人面前,像她这样吃相凶恶的女子肯定十分少见。再粗糙的女人,在男人面前也会装一装淑女形象。来邵帅家纯粹是给池一璇面子,她根本没有想过她和赵兮还有可能见面。此刻,她没心思在一个她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见面的陌生人面前装样子,她在等一个电话。
饭还没吃完,蒋擎的手机响了。
来邵帅家之前,蒋擎给赵兮打了个电话,要他以加班的名义通知自己回单位,她好趁机脱身。蒋擎看看电话号码,是赵兮。两人装模做样的讲了几句假话,蒋擎坚持要起身离开。
邵帅见留蒋擎不住,便要了她的手机号码,将她送到楼下,又目送其远去,才转身回家。
转过街角,赵兮坐在一辆的士车内向蒋擎招手,“你干嘛去了?”他问。
“去一个朋友家转了转。”蒋擎回答得轻描淡写。
赵兮非常敏感地看看蒋擎,他感到两人之间竟然有些若及若离。
“吃饭了没?”赵兮摇摇头,努力不让自己想其它事情。
“吃了,但没吃饱。不好吃。”蒋擎如实回答。
“走,吃饭去。师傅,八一路湖锦酒楼。”赵兮掏出电话订位子。
从两人在一起那天到现在,只要是吃饭,赵兮总是带蒋擎去一些高档的大酒店。有时蒋擎心疼钱不肯去,他便说:“不要心疼钱,钱可以赚,我宝宝高兴可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钱买不来爱情。但蒋擎相信,肯为一个女人花钱的男人,肯定是爱这个女人的。
吃完饭,无处可去,两人便打车跑到汉阳动物园去看老虎。
爱情是个奇怪的东西,它可以使淡如白水的事情变得有趣。其实,蒋擎并不是真的想看老虎,看什么、去哪里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她只想和赵兮在一起。和赵兮分开后,蒋擎曾和朋友去过好多好多地方,可不管多么美丽的风景,她都再也找不到她和赵兮在一起时的感觉了。
忘记的最好方式就是爱上另一个人 曲终
蒋擎自以为她那以后就逃离了邵帅的视线。她没想到,邵帅并没有就此让她离开。
第二周上班时,邵帅开着他那台千里马来到了蒋擎单位。他仍像蒋擎去他家那天一样扎着辫子,但穿着一件颜色非常舒服的休闲西装。他腰直肩宽,穿西装的确很精神。
“去客户那里拿资料,顺路来看看你。”他笑着坐在蒋擎的面前。
蒋擎看看他,也笑了一下。
“喂,蒋擎,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很美,有一种安静的美。见过抱水罐的女孩那副画吗?你的神态很像那个女孩。但你的五官更精致一些。你愿意让我画画你吗?”他的眼睛开始发光。
“我可没有那个女孩那么开放。”蒋擎想起他满墙的裸妇,摇摇头。
“我们不画那种,你就穿今天这件衣服,这叫褚石色,非常适合用油画表现,嗯,再将头发梳到后面,我保证很美。”
“你不是搞广告设计的吗?”蒋擎问。
“广告设计是我的谋生手段,我大学里学的是油画专业。我非常喜欢油画。”邵帅说着说着,眼睛再次发亮。
蒋擎发现,年轻最大的特点是眼睛会为心爱的东西闪亮。蒋擎和赵兮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从没见他的眼睛为什么事情闪出光芒。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常常红筋缠绕,盛满着疲惫。
也许他老婆见证过他的年轻与发亮的眼睛?
想到这里,蒋擎的神情暗淡下去。
“说好了,就这个周末,你到我家来,我来安排,到时候,你就坐在窗前的阳光下,说好了好不好?”邵帅望着蒋擎。
蒋擎胡乱地点点头。
见蒋擎答应了,邵帅高兴地离去。
邵帅是上帝送来的一根救命草。蒋擎要借助他脱离这支离破碎的生活。想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爱上另一个人。
半年前,蒋擎就是借助赵兮忘掉刘科的。忘得不剩一点痕迹。
现在,蒋擎要借助邵帅忘掉赵兮。
走出办公楼,蒋擎在门口的美容院消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
夜风中,她如一张纸片般飘回租住屋的楼下。七楼的房间黑着灯。赵兮没来。
蒋擎拖着双腿爬上七楼,不与赵兮相守的日子,她只是一纸没有灵魂的空壳。
拉开卧室房门,烟雾如手般迎面将蒋擎推了一个跟头。蒋擎以为着火了,忙捂嘴细看,黑暗中,一根烟头在床头明明灭灭。竟是赵兮,他躺在床边的地上抽烟。
打开灯,地上的烟头已积成一座小山。两个崭新的空烟盒丢在一旁,第三包也去了近一半。赵兮双目通红,呆呆地望着蒋擎。
蒋擎坐到他脚边,抽出他指间的烟,盯着他,狠狠吸了一口。
蒋擎看到泪水从赵兮赤红的双眼中急速而感伤地涌了出来。
“宝宝,别离开我!你是我的生命!离开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你知道吗?我每天活着,就只为看你一眼。这几天你不理我,我真不想活了。刚才站在阳台等你时,看着底下那些亲密的情侣,我真想一头跳下去。我的婚姻失败了,我的生命更失败啊。”赵兮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述说。
他的泪水蹭得蒋擎满脸都是。
终于,蒋擎的泪水也决堤而出。
等房间的烟雾都散净了,两人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赵兮拿过下班时买的“肯德基”,懊恼地说:“都凉了,宝宝怎么吃啊!”
“没关系,我去烧点热水。”蒋擎说。
“你别动,我去。”赵兮在蒋擎脸上吻了一下,跳起来进了厨房。
蒋擎从食品袋里拿出一个早已冷硬的鸡腿汉堡,麻木地啃了几口。松软喷香的汉堡一旦冷却,滋味竟是这般不堪。
就像爱情。
看着赵兮好容易展露的笑脸,蒋擎将分手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蒋擎不愿意看到他再次流泪。两人的泪水流得实在太多了。
这一夜赵兮没走。他们做爱了。赵兮的热情温暖而有力,蒋擎用地抱着他,就像抱着一个旧日的美梦。做爱后,两人还是紧紧搂在一起,直到沉沉睡去。温暖的暮春之夜中,就像两个怕冷的孩子。
夜的薄纱一层层抽尽。一滴露珠儿滑落在叶子上,惊醒了依枝沉睡的鸟儿。鸟儿吱吱喳喳地叫着,欢快而又清脆的鸟鸣声中,天就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赵兮走后,蒋擎请假没有上班,而是将常用的东西清了一下,坐出租车搬到了二姨家。她想到二姨家住几天,好好想想她和赵兮之间的事情。
周五晚上,蒋擎在二姨家接到了赵兮的电话。
“宝宝,你怎么一周都没回家?你去哪儿了?”赵兮的声音有些急切。
“我回我家了。我妈心脏病犯了。”
“真的?严重吗?我想去看看她行吗?”
“不用了,她好得差不多了。”蒋擎故做轻松的说:“对了,明天我没有时间陪你了,一个美院毕业的朋友想给我画幅油画。”
“不要他画!你喜欢画画,我找人给你画好不好?我认识一个大学教授,专门画油画的,是个老太太,我请她给你画。好不好啊?只有你高兴,我马上就打电话找她去,好不好?宝宝,你在听我说话吗?”赵兮先是断然拒绝,接着又柔声劝道。
“再说吧!我要吃饭了,我再打给你吧!”隔壁传来二姨叫开饭的声音。蒋擎小声跟赵兮说了声再见,忙挂断了电话。电话刚断,传呼就响了起来:30分钟后我到你家楼下。我有话说。许先生。
蒋擎将传呼丢到了抽屉里,转身去吃饭。
“晓擎,你前几天拿回来的衣服里有一件旧衬衫,你去看看是不是把同事的拿错了,如果不是我就把它扔了。”二姨漫不经心地说。
蒋擎知道,肯定是她不小心将赵兮的衣服也拿回来了。
“您不管,我自己处理。”蒋擎低头往嘴里扒着饭粒,低声说。
吃饭正好用了半个小时。回到房间,搂着赵兮的衬衣,蒋擎的思绪不知不觉就飘向了窗外:不知道赵兮此时来了没有?他吃饭没有呢?那么多一模一样的楼,他只送自己来了一次,能记准方位吗?
又是半个小时。蒋擎开始坐不住了。走到阳台向下观看,楼下停了好多车,黑暗中,不知道哪一辆是他开来的。
手机响了起来。蒋擎一看,竟是刘科的电话。
刘科正处在一片嘈杂的市声中:“喂,晓擎,知道我在和谁吃饭吗?和咱高中同学。他们都挺想你的。要不要和他们讲两句?”
“你想我吗?”蒋擎声音有些哽咽,在这个儿时的伙伴面前,蒋擎突然委屈得想哭。
“我?我可是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啊!蒋擎,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啊!”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蒋擎又不想说什么了。
“蒋擎,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要不我来看看你吧?”刘科的声音转向认真。
“我不要你来看我。你带我回去,我们结婚吧!”蒋擎伤感地说。
“好啊!但我要和单位请假才能接你去。你等着我,我明天就去请假。”刘科没有丝毫的犹豫。
“骗你的。逗你玩儿而已。”蒋擎笑了起来。
蒋擎知道,她和刘科就像组成‘X’的两条线,在感情这条路上,只能在某一点偶尔交叉,然后就分道扬彪,愈离愈远。终生不会再度相逢。生命的轮回中,两人这一生注定只能做朋友了。
挂掉刘科的电话,蒋擎更加郁闷。为了抵挡心中的烦乱,蒋擎拨通了邵帅的电话。
听到蒋擎的声音,邵帅显然有些喜出望外:“蒋擎,真的是你?你有时间吗?能出来坐坐吗?好的,我们在汉商门口见。
放下电话,蒋擎到二姨屋里请假:“二姨,我和朋友去喝茶,你们先睡吧!不用给我留门了。太晚了我就去武昌那边住。”
换衣下楼,蒋擎放慢了脚步,留心看了看楼下停的那一排车,车内一律黑黑的,没看到赵兮。
直到站在人流如织的汉商门前,蒋擎才想起:自己只和那个邵帅在白天见过两面,今天人这么多,又是晚上,自己能认出他来吗?
就在蒋擎前思后想之际,邵帅已一脸笑容的向她跑来:“蒋擎,等急了吧!”
“我也刚刚到。”蒋擎也微笑着回答。
“我的车在那边。”邵帅向停车场一指,来了一个绅士式的鞠躬:“尊贵的蒋擎女士,这边请吧!”蒋擎点头一笑,抬腿向前走去。
坐到邵帅的车上,邵遇笑容可掬地说道:“请乘客系好安全带,冒昧问一下,想去哪里玩?”
“随便吧!坐一坐就好,我很闷。”蒋擎回答。
“闷,那就去酒吧喝酒!我知道江滩有一家就很不错。”邵帅一踩油门,车子如鱼一般滑入此起彼伏的夜色。
蒋擎不记得他们俩喝了多少红酒。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将她的记忆割裂成一个个静止的画面,这一分钟还是脂红粉绿,下一分钟却已是曲终人散了。
忘记的最好方式就是爱上另一个人 婚姻
等记忆连贯起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蒋擎披头散发地睡在一个人的身边。开始她还以为是赵兮,但只一秒钟她就反应过来,不是赵兮!她已有一周没见到他。睡在她身边的,是仅有两面之交的邵帅。
这是邵帅的家。
蒋擎“腾”地坐了起来。
邵帅赤着上身,穿一条肥肥的卡通睡裤,像只猫一样蜷在床角,睡得呼呼的。蒋擎胆颤心惊的看看自己,身上衣冠不整。
蒋擎努力想,却实在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了。她头重脚轻的跳下床,一边穿鞋子一边大骂自己堕落:你怎么变得这样随便!竟然喝得这么醉!还留宿在一个男人家中!想要离开赵兮,也不能用这样的方法!再说,这样做,怎么对得起赵兮?
想到赵兮,蒋擎的心如针扎般痛了起来。她恶狠狠地看了邵帅一眼,三把两把将头发梳起,扭头就向门外走去。她刚刚推开房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邵帅轻轻的呓语声:“蒋擎,不要离开我,我,我喜欢你。我,画画。”
蒋擎一愣,停下来看了看邵帅,邵帅面朝下,抱着个枕头睡得正香。修长的手指还紧紧抓着床栏。
蒋擎轻轻摇了摇头,关门走出卧室。一进客厅,蒋擎就惊呆了,她看到一幅刚刚崩好的画布静静立在房间中央。画布前的地上摆着一大推牙膏状的油彩,一个硕大的笔筒内,密密实实地插着若干只粗细不一的油画笔,乍一看,笔头茂盛如初春的小树林般。房间靠窗的位置还摆着一把造型古旧的滕编圈椅。清晨的阳光暖暖地在椅背上留下金色的花纹。蒋擎知道这是邵帅为她准备的,没来由的,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丝感动。蒋擎拢了一下头发,慢慢走到窗前坐了下去。
“别动!”睡眼朦胧的邵帅突然出现在门口,他呆立片刻,大叫着跳了起来,“哇,好美啊!阳光、清晨、纱窗、如瓷器般精致的东方少女,哇,太美了!真是太美了!我的灵感来了!我要创作!我要创作!我要创作!”他脸上露出异样的光彩,原地转了几个圈,及肩的长发随着他的转动直直地飘浮在空中,看起来就象是太阳周围那一圈发散的光线。
他大叫着一阵风似地消失在隔壁的房间。只片刻,就一脸欢乐地端着一个调色板冲了回来,他放下调色板,先默默盯着蒋擎看了半天,然后胸有成竹地从一只长条盒子里抽出一根碳精棒,半眯着双眼,动作娴熟地在画布上勾画起来。
蒋擎几次想起身离开,都被邵帅大声喝住了。
大概过了40多分钟,邵帅得意地放下了画笔,他高兴地对蒋擎招招手,“美女,快来看,画得像不像?”
蒋擎好奇地走过去一看,洁白的画布上,墨色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神情茫然的少女,正静静地注视着远方。
看到蒋擎赞许的目光,邵帅笑道:“这只是个初步,你等着,我会把你画得非常非常漂亮,非常非常。非常。”邵帅一边说,一边笑着跳了起来。
看着邵帅如孩子般直截了当的快乐,蒋擎也被感染得笑了起来。蒋擎好久没有这样笑了。她喜欢这种感觉。
那幅画画完用了整整3个月时间,画完工那天,蒋擎也成了邵帅的女朋友。
第一个夜晚,邵帅没有急着要蒋擎,而是打开所有的房灯,从各个角度静静的观察。蒋擎认为这是学美术的人的特殊爱好,闭眼接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凑到蒋擎身边说:“晓擎,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体,我一定要好好地画画你。”
“怎么画?”蒋擎问。
“用画笔,用手指,用眼睛,用嘴唇,用我的心。”邵帅修长而又纤细的手指在蒋擎身体上轻轻游走,就像在触摸一件精美的瓷器。邵帅比蒋擎想象得要有经验,他将蒋擎抱在怀里,从眼睛开始轻轻吻她,吻得蒋擎又羞又痒,一直吻到脚心,吻到蒋擎的身体软成一池流动的泉水,这才停下探索的嘴唇。
邵帅抱住蒋擎,长发柔软地盖在了她的脸上。在他缓缓进入蒋擎的身体时,轻而认真地在她耳边说:“我爱你,从第一次到现在都爱。嫁给我吧!好不好?嫁给我?好不好?”
蒋擎睁开眼睛,透过他披纷的发丝,蒋擎看到命运之神在灯光中掩面旋转,快速如妖魅的眼神。高潮伴着喘息不期而至之时,蒋擎叫了起来。她抱住邵帅修长的腰,在他一声紧似一声的催问中,蒋擎慢慢点了点头。
两人相处的第100天,邵帅提出到酒店开蜜月房庆祝。蒋擎点头答应。蒋擎心里并不喜欢宾馆中的那种隔离感,她喜欢和邵帅开着车在路上四处摇晃,她更喜欢白天。
白天,蒋擎可以挽着邵帅在街上闲逛。与赵兮在一起时,他们从来不敢白天出门,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暗夜。与邵帅游荡在明亮温暖的洪山广场,看着百米高的喷泉在阳光下冲天而去,蒋擎愉快地仰起脸接受阳光。她要让阳光驱走自己心灵深处所有的黑暗。
爱情与婚姻一起来了。平静而迅捷。
原来婚姻竟是这样简单的事。
邵帅捧着鲜红的结婚证书放声大笑:“晓擎,你知道吗,我是准备拿出一年的时间来追你的!你这么美丽、这么骄傲,连笑容都少得像我们武汉的冰,谁知你这么简单就嫁给了我。我真是太幸福了,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我发誓,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笑了半天,邵帅又拿出一大堆单据放到蒋擎面前,“忘了告诉你,这房子和车子都是今年才买的,我只交了首期,这剩下的20万元,你要和我一起来还了,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财产。哈哈,我的晓擎才嫁过来,就成了负债新娘。”邵帅再次大笑。阳光在他的笑声中凝固成一团团金色的烟雾,将贴满大红喜字的小家涨得满满的。
他是多么容易喜形于色的男人啊!
房子、汽车、债务,这些蒋擎都不在乎。蒋擎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歇。她太累了。
忘记的最好方式就是爱上另一个人 陌生
婚后不久,在邵帅的建议下,两人邀请媒人池一璇及周涛二人到家里来做客。
邵帅与周涛是大学同学,又在同一个公司打工,关系非同一般。蒋擎与池一璇也是大学同学,毕业后的来往也一直没有断,因此,4个人凑在一起,谈得最多的话题就是各自在感情上的一些秩事。
酒过三巡,周涛笑嘻嘻地问:“蒋擎,池一璇真的没有在大学里淡过恋爱?”
“当然没有。”蒋擎回答。蒋擎没骗周涛,池一璇长得娇小玲珑,上大学的确有不多人追求,但这位大小姐对所有男士的追捧,都一概归结为“无聊”二字。开始蒋擎也不理解,后来才知道,她不是装清纯,她是真的不懂。毕业后认识的周涛的确是一璇的初恋。
但周涛显然不相信,他撇撇嘴。
“行了哥们,你就高兴吧!你以为所有女人都有我们蒋擎这两下子?”邵帅笑道。
“我有哪两下子了?”蒋擎的心不舒服起来。
“喝酒喝酒。”周涛以为邵帅指的是蒋擎大学时的男朋友刘科,忙过来解围:“大学时的事怎么能当真?蒋擎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也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的童男!”
“就是啊!我听说你们学美术的人最开放了,经常男女同学脱光了互相画,画着画着就画上床了,还美其名曰是艺术。”池一璇笑着接道。
蒋擎也笑着端起酒杯,但心情却向相反的方向灰败下去,直到送走周池两人都没有回来。
蒋擎知道,邵帅在挑剔自己。在酒吧大醉那个夜晚,酒精让她变成了一个疯狂的女人,蒋擎把邵帅当成了一个可以盛载忧愁的临时垃圾桶,用完后可以马上丢弃。因此,蒋擎把能说的全都说给他了。她以为第二天以后她们不会再见面,因此,她说得彻底而又细致。她根本没想到,后来自己竟然会嫁给他。
“是他发誓说他不在乎自己才答应嫁给他的。”躺到床上,蒋擎难受得睡不着觉,她在心里一遍遍大叫。她想和邵帅说说,但回头看去,邵帅早已醉酒睡去。
蒋擎披衣下床,一个人坐在残羹冷炙中,抱膝到天明。
那晚仿佛是一个分界点。那天以前蒋擎还是个喜悦的新娘,可从那天往后,蒋擎一直都没有再快乐过。之后的日子,蒋擎和邵帅像所有夫妻一样做爱,为一点小事争执,冷战,然后合好。
1年时光就这样倏然而逝。
赵兮在蒋擎心中的影子越来越淡。蒋擎只记得和邵帅喝酒那晚,他曾打过自己的手机,她没接。他发过两条传呼,看过后她也悄悄删掉了。后来,她倒是接到了薛爱荣一个电话,她恐吓自己:如果她再与赵兮联系,就让她全家不得安宁!
蒋擎无奈地告诉她:我结婚了。不要再跟我闹了。
“我不管你结不结婚,你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你好过!”她声音尖利得像要刺穿蒋擎的耳膜。
除了那次交谈还像是个正常人,这个薛爱荣一直表现得都像个疯子。
随着婚姻的到来,除了赵兮,蒋擎以前的朋友们似乎又都回来了。蒋擎先被调回了记者部,李黎最先向她表示了祝贺。同事们也吵着要吃喜糖。
同事都心照不宣地在蒋擎面前避免谈论赵兮。蒋擎和赵兮也刻意躲避着对方。尽一切可能不见面。
蒋擎的生活就这样回到了正常人的轨道。
时光如风掠过耳畔。一转眼,又是一年光阴过去。女记者蒋擎24岁了。
蒋擎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忘掉赵兮。但1年后当她与赵兮再次分手时,她蓦然想起3年前的那个夜晚。蒋擎的心,突然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妇人一样绞痛起来。那是结婚请柬上写的新婚之日。
蒋擎也送了请柬给赵兮。他没来参加她的婚礼。也没有人告诉她他去了哪里。但是,蒋擎可以想象,当万家灯火燃起夜的礼花,在归家的人群中,一个孤独的男人,站在亘古不变的暗夜中,遥想自己心爱女人与他人的新婚之夜,会是怎样的痛彻心肺!也许就是那个夜晚,才让他的心由熟悉变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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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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