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唐祚者朱全忠,可以说是确切无疑的了。
看来昭宗的一切作为,实质上就是让真正的颠覆者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上而已,此外一无是处。尽管他看起来要比他的前任高明许多,但也无法避免充当一个悲剧角色的命运。昭宗把帝国的国祚延续了几年,最终拖进了十世纪,可实际上当他在华州陷入韩建手中时,就已经宣告了帝国的灭亡。
六
昭宗最后的错误是十世纪初酿成的。
悲哀至极的天子开始走向极端。从华州回京后,昭宗开始酗酒,变得性情暴躁,喜怒无常。他此际已是既无权威,又无倚靠的空头天子,所能做的一切,便就是把他所剩下的勇气化为对家奴的凶残暴戾,他要对宦官开刀。光化三年(公元900年)上半年,昭宗与宰相崔胤谋议,于六月份先将两位专权的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清除出京并不日赐死,揭开了序幕。
这又是昭宗太过于“英明”了。宦官固是天子的敌人,但昭宗在如此纷乱的时代尚能坚持时日,宦官倒也功不可没,是他们努力在维系着皇帝的存在。与朝士不同,没有了天子也就没有了宦官,朝士可以抛弃理念,可以弃暗投明,但宦官则不行,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他们都别无选择,只有和天子--或者说是和他们的天子--站在一起。历次兵变而使皇驾播迁,都是宦官们临危不惧,护驾出逃。天子其时并不是不想带走文官,一是事起仓促,二是文官大都是书生,在那种场合下,实在也没什么用。而宦官典掌禁军多年,毕竟还是有随机应变能力的,至少他们很会保护皇上,更不能容忍帝位的空虚,在这一点上甚至比恪守传统的士大夫们还要坚决。所以他们即使擅权专政,骄横跋扈,但在实质上与天子是同一个联盟。在其他任何时候,恢复王权都必须清除宦官,但在中央政权已行将就木的时刻,却万万不可走这一条路。
此时此刻,宦官、朝士、藩镇三者对于天子是十分微妙的,若无法控制其中某一方坐大,最低限度也绝不能让其中的某一方消失。昭宗对宦官动手,只有倚靠朝官,可朝廷无兵,所以朝官还得倚仗地方强藩;藩镇之间本有矛盾,又会各为其援。三者中各有两方合纵连横,势必兵戈再兴,后果岂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