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中年女人离开工位,经过时撞在我胳膊肘上,说了声“眼瞎啦”,又快速离开。整个催收中心,像极了电影《华尔街之狼》里通过电话销售垃圾股票,疯狂敛财的办公现场。

领着我们的人很不好意思,一边说“催收就是这样的”,一边赶紧拉着我们往会议室走。
我们联系了催收部总监,从后台查到那个嘴巴不干净的催收员,复制了他3个月以来的全部催收录音。
把录音听完,就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倒霉鬼,还是惯犯了。

会议室隔音很好,门一关,室内极安静。我和同事坐在一边,在电话里痛骂我的催收员坐在另一边。
我刚要播放催收录音,催收员突然“腾”地站起来,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两杯水,递到我和同事面前。
“有时候这种工作,比较特殊,你们也理解一下。”他笑得很勉强。
我没理他,直接打开录音文件。
这个催收员叫张奇,身高不到1米7,又干又瘦,年纪虽然不大,但脸上皱纹堆积,头发杂毛很多,长相很显老。
第一个录音里,接电话的是一个单亲妈妈,陕西口音,她在平台上欠了3万,已经逾期10天。
张奇声音很凶,却没一个脏字。
他限定单亲妈妈必须在当天还清所有债务,不然就爆她的通讯录,把她欠债的事,通知到每一位亲友。
单亲妈妈带着哭腔哀求,说自己是钟点工,每个月只能挣2000,女儿上学每天要花钱,别人家的孩子吃食堂,女儿只能每天带饭,现在真是没钱。
张奇说,“你早干嘛去了?女儿带饭关我屁事?”
单亲妈妈说钱早就还了,但是债主在借贷平台上不肯销账。
“我只管平台账面上的欠款,要么还钱,要么去报警喽。”张奇的声音变得很赖。
另一头没说话,顿了几秒,变成了持续的呜咽。
第一段录音放完,同事的脸色难看起来。
张奇看出我们俩表情不对,摆出一副冤枉样。他每天得打200个电话,一天最少要催到8000块,“那么多蠢人,难道要我每个都管?我又不是知心大姐,这也不是心灵热线。”
我沉着脸问张奇:“你这样不分是非,就不怕损阴德?”
最后3个字像个开关,张奇翻了个白眼:“北京满地黄金,当官的能受贿,卖肉的能注水,人群像蛇窟,凭什么她能被骗,就不能受我几声恐吓?”
我没再理他,打开了下一个录音。
这一次是打给债务人父亲的,接电话的是个农村老头,方言极重,仔细辨听才能听懂。
张奇似乎遇到了老乡,马上切换成同一种方言,语气却没变:“老头,你儿子是不是有不良嗜好啊?会不会在外面嫖了娼,赌了博,吸了毒?”
这段话让他说得像相声贯口。听到这三个词,我和同事对视一眼。
那老头很朴实,赶紧问怎么回事?
张奇说,他儿子欠了1万多块,如果不还,债主会去法院起诉他儿子。
那老头听到“法院”,吓了一跳,说话变得支支吾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