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罕为京兆,抑强抚弱,是其职责。道不避马,杖之也不算为过,但问明为内园巡官再下手,就是明显的欺弱怕硬,一过也;人臣之刑,止行二十杖,此乃朕之法,他打到五十四杖,这是谁家之法?真是骇人听闻!”
宰相们听着这番话,方才晓得皇上执法无幽不察,又如何不心生畏惧!
当然,宣宗选择的原则是为自己服务的,刻于用法是为了政治的需要。皇上聪明就聪明在他从不幻想着以德行使天下治理,那是典型的远水救不了近火。皇上宁愿选择威严之后的宽仁,也不愿去做仁德之后狰狞尽露的蠢事。天下人确实也都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通病:十日被威,一日受德,无不感激流涕;而十日被德,一日受威,却不免交怨沸腾。天子懂得了这个道理,天下事就成功一大半了。
不过这第一步还只是小样。若要就此以为这位新一代天子也不过是如此而已,这种见识那就是比文、武二帝这两位乳臭小儿都不如了。宣宗十六宅中二十年的岁月,又岂是白白虚度的?
尽管皇上多才多艺不让先人,无论是射箭击或是制曲吹管,都能曲尽其妙,但皇上却不甚为意。甚至对于女色,天子也是淡然得很。皇上退朝之后,只做两件事,一是读书。为此天子下令,专门辟置了一间偏殿作为读书之处。有时皇上一进去就是一夜,到第二天早晨,内侍们看见的常常是烛灰遍地、书卷狼籍的情景。二是读书之余,便是召见翰林学士,与他们长谈不倦。
令宫侍感到迷惑的是,皇上召见学士时,全都摒退左右,不让任何人入侍。皇上还亲自整理读过的奏章,经常亲手焚毁其中的一些,然后再吩咐人拿去处理,这也是前朝所不曾有过的事。寝殿的楹柱上,御笔大书“乡贡进士”四字,此外还有许多人名,有时枢密使们偶尔看上一眼,发现其中有些是知名的朝官,有些则不名所以。
皇上的记忆力惊人。不谈别的,整个大明宫中,厕役、洒扫之仆少说也有百十来人,可皇上只要见过面,都能记住他们的名字。皇上若有指派之事,从来都不是吩咐一声了事,常常就是直接说:“叫某某人来”,无一差误。宦官宫婢都暗自心道:简直就是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