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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通“何蒙军”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案件侦破纪实

www.gphztz.com | 作者:吴老师15050108135 | 发布时间: 2022-11-14 | 1837 次浏览 | 分享到:

“本院认为,上诉人何蒙军等人为谋取非法利益……具备黑社会性质组织的组织特征、经济特征、行为特征、危害性特征,应认定为黑社会性质组织。”2019年6月南通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驳回何蒙军等人的上诉,维持一审原判。

2018年12月,一审法院经审理,对首犯何蒙军以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非法拘禁罪、抢劫罪、敲诈勒索罪、寻衅滋事罪、开设赌场罪等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24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其他15名被告人分别被判处22年至2年9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并处没收财产或不等罚金。

旁听席的第一排,坐着一位男士,他面色白净、目光透彻、神情凛然,被告人押解到庭时,甚至还向他点头招呼。他就是负责这起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案件的专案承办人——南通市公安局崇川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姓郝,战友们习惯称呼他“郝大”。

在过去的600多天时间里,郝大和战友们艰苦奋斗,攻坚克难,超常规运转,取得案件侦查、羁押看守和庭审安保的重大胜利,成功摧毁了以何蒙军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组织。

这起案件由省扫黑办挂牌督办,也是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开展以来南通首起判决的涉黑案件。“这起案件,在证据和程序上堪称完美。”崇川区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副庭长曹彬如是评价。

尘埃落定,郝大的内心却五味杂陈:干了17年刑警,这是他所有侦办案件中,过程最艰苦的案件!


父子俩

禾子是通州骑岸镇上的小伙,中等个头,身材微胖,圆脸庞,戴眼镜,看上去很是普通的一个年轻人。2017年,禾子逢人便说自己平时做点小生意,可父亲老谷知道,28岁的禾子虽已为人父,却没什么固定职业,而且经常泡在网吧里,也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

老谷年纪大了,为了贴补家用,还在外头打工。儿子不争气,老谷有时会数落一顿。而禾子,每每提及,都说自己一没学历,二没本事,能有什么出息?老谷虽然气恼,也没办法,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禾子有一阵不和家里人吵了,老谷还挺高兴,觉得儿子终于听进话,直到4月份的一天上午,禾子突然打来电话,声音沙哑、颤抖,他带着哭腔,让父亲救他,替他还钱。虽然电话那头只有儿子的声音传来,但老谷却感觉有旁人在,便让禾子讲清楚怎么回事,否则就报警!电话一下断了。

再次接到禾子的电话是两天后,凌晨两点。这之前,老谷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禾子的妈妈、奶奶、小姑都接到筹钱的电话,以为禾子出了天大的事。电话里,禾子吸着鼻子,仍然带着浓浓的哭腔,还是向老谷要钱,说是欠了债,老谷再不帮,就没人帮他了。犹豫片刻,老谷说还钱可以,但必须要见到面,还要看到借条。这时,有个男人说话了,他问老谷到底有钱还吗?老谷说筹到了钱,约个地方见面。

禾子要好几万块钱,别说两天,就是两个星期,老谷也筹不到。远在深圳的老谷急匆匆地赶回南通,带来了派出所警察。

老谷好久没见儿子了。禾子面色苍黄,精神萎靡。与禾子同行的两个男人给警察一起带到派出所,其中有个瘦子,拍着禾子的肩膀说,小兄弟欠我一点钱,不要急嘛,没事的!老谷能感觉到禾子的身体在发抖,倒是那两人,嘻嘻哈哈,没事人似的。

在派出所,老谷做了报案材料。警察对老谷说,凡事讲证据,我们会查下去,你们父子俩最近也当心点!老谷心头一热。警察还教育“瘦子”,有债务纠纷通过法律途经解决,不要做违法的事!“瘦子”点头如鸡啄米。

总算“救”回儿子,老谷问禾子究竟欠了多少钱?

禾子睖睁着眼睛说,爸,我恐怕是,再不能回家了。

欠债还钱

2017年4月20日中午,南通市区外环西路上的一家网吧里,禾子给人找到了。

4月19日是还款日,禾子没还上,以为找个偏僻地方,能躲上几天,没想到,他们还是找来了——提起这些欠债,禾子像被针戳破的气球,顿时泄了气。

有段时间了,禾子没了工作,又和家里闹矛盾,一下断了经济来源。3月份开始,他通过中介在市区几个零用贷公司借钱,有人给他分析,这些公司开不长的,到时就不用还啦。禾子信以为真,以为自己能占点便宜,这家还不上,就拆东墙补西墙,借了一家又一家。

到A8零用贷公司借钱是4月头上的事。公司先是审核禾子的借款资质,说能借5000元,但合同上却写了8000元。业务员说,要是违约不还的话,就得按8000元来算,如果正常还款,可以提前结清,并且不计剩余的利息。禾子信了,双方约定30周还清,每周300元。

5000元汇到禾子的银行卡后,业务员又让禾子转回1000元,说是服务费,还有第1期的还款和押金,禾子也照办了。所以,禾子实际拿到手的只有4000元。

零用贷公司的广告这样宣传:门槛低、到账快、信誉好,现场放款、还款灵活、按天计算……1个月了,禾子没有等到哪家公司倒闭,遇到的尽是扣除首尾还款,还有平台费、保证金、服务费、资料费……乱七八糟的扣费、莫名增加的欠债,让禾子觉得自己钻进了死胡同,陷入了死循环,走不出来了。

禾子怕,是真的怕。刚从网吧出来,这伙人就把禾子塞进一辆银白色的商务车,并且没收了他的手机。“瘦子”拿可乐瓶砸他的嘴巴,有人扑上来打他耳光,说他难找,逼他还钱,不仅要还8000元,还要加上找人的辛苦费。害怕再给灌辣椒水、上电棍,禾子被逼写下了15000元的欠条。

这伙人去哪都带着禾子,吃饭带到饭店,洗澡带到浴室。几天里,禾子不是给反锁在屋里,就是让人盯着,不仅逃不掉,还要负担他们吃喝玩乐的费用。没钱付,那就继续写欠条,禾子又写下1张17000元的欠条。

他们对禾子知根知底,甚至知道二甲镇上禾子的岳父家在哪儿,逼他用老婆的小轿车抵押贷款,发现汽车没停在车库里,当即扇了禾子十几个耳光,吓得他赶紧“交代”可能在老婆的舅舅家。一伙人又追到通州区金沙镇,终于找到小轿车。禾子没车钥匙,他们就找人开锁,若不是遇到舅舅家几个亲戚,碍于人多没动手,汽车早给他们开走了。

禾子最怕去的是A8零用贷公司,到公司意味着就要挨骂、挨打。揪衣领、抽耳光、敲脑袋是家常便饭,这伙人还用木棍打禾子的腰和屁股,威胁要弄死他,扔到江里去!

抵押汽车的计划失败后,他们又逼迫禾子哭着问老谷要钱,嫌他哭得不够惨,就边抽他的耳光,边让他说话。电话里,禾子不是假哭,是真的哭。

从派出所出来后,禾子没回家,他又躲了起来。老谷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但想到警察说的话,又有了盼头。

一场械斗

2017年4月27日深夜,市区菲比酒吧对面,大排档里有两伙人,吃着吃着,突然吵起来,到了凌晨4点,又来好几人,总共10来个人,拿起啤酒瓶和棍子,“呯哩哐啷”乱打成一团……报警的服务员在电话里说得结结巴巴。

辖区虹桥派出所接到报警后,立即赶赴现场,但人却跑没了影。持械聚众斗殴,这可是重大刑事案件!派出所将案情立即通报给分局刑警大队第五责任区中队。

中队长是个皮肤黝黑、面目清瘦的小伙子,姓陈,战友们叫他“陈队”。陈队发信息给郝大,说又来活儿了。郝大在分局刑警大队负责“打黑”工作,他让先查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附近监控拍下了两伙人斗殴的画面:两桌人,撸串,喝酒,谈笑。一桌3个人,胖子、小个子,还有个长发妹,另一桌是两个理着小平头的男人。突然,胖子用手指着小平头,先是两人争吵,后来两伙人推搡起来。第一回合交锋未果,两桌人又继续撸串、喝酒,只是电话打个不停。

胖子那桌陆续加入两个男人。凌晨4点,小平头那桌来了4个男人。人一到,胖子就从包里掏出甩棍,小个子举起啤酒瓶,后来的人挥动棒球棍,冲上去和小平头那伙互殴。一瞬间,两伙人憋了1个多小时的怒气,仿佛都要从这拳脚棍棒里爆发出来。长发妹也不是省油的灯,从汽车后备厢里拿出砍刀交给小个子。后来估计听到警笛声,刚把刀接手里,小个子就上车逃跑了……

陈队紧盯监控屏幕,逐一记下:那个矮墩墩的胖子特别显眼,坐上一辆黑色小轿车。小个子开走了那辆装着砍刀的车,看上去挺眼熟,好像是派出所里的“常客”。

几天后,菲比酒吧对面的持械斗殴案件,终于有了初步调查结果:小平头那两人是海门人,后来参与打架的4个人都是当晚从海门赶过来的。另一伙人里,小个子姓曹,外号“聪哥”,矮胖子姓何,叫“老六”,长发妹叫“莉莉”,拿棒球棍的那个是塌鼻梁的“西西”,还有个方下巴的叫“阿桑”。

“西西”是安徽人,“阿桑”是湖北人,有过抢劫、故意伤害、吸毒等“前科”,他们来南通挺长时间了,和土生土长的“聪哥”“老六”混到一起,盘踞市区,频繁出入酒吧、迪厅,经常酒后惹是生非,仗势滋事。

这几年,市区的警察多多少少都和他们打过交道。

胖子

郝大翻阅案件调查报告,在“老六”那一页停住了。这个矮胖子叫“老六”?他问陈队。

矮胖子已从监控录像里的模糊人影,变成照片上的“老六”了。他脸大如盆,两只眼睛倒不小,圆溜溜,显得还挺精神。

陈队说,这个胖子是通州人,因为吸毒等被多次打击处理过,算是根“老油条”了。

郝大拿起一叠材料,摆到陈队面前说,你看看,这是一个人吗?

这份材料是派出所上报给刑警大队的涉黑线索,上面反映的正是老谷父子俩的报案。禾子说要债的那帮人里,瘦子打过他,还有个胖子,在公司里见到的,他又矮又胖,眼睛圆滚滚,像要吃人。他话不多,却像个“头头”,有人管他叫“老六”。

早在2006年开始,崇川公安分局建立起所队联合工作机制:凡是辖区内发生的刑事案件,由派出所和刑警中队联合侦办,有可能涉及“黑恶”的,要上报到刑警大队,由打黑中队甄别。在这项机制的运作下,菲比酒吧门口的持械斗殴,以及A8零用贷公司人员暴力催收的报案,同时汇集到郝大手头。

A8零用贷公司的地址,在崇川区中南世纪城20号楼。2017年3月27日成立,4月在工商注册登记,登记名为“南通远旺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社区民警去过几回,每次都是大门紧闭。公司登记的法人代表看上去像个正常的生意人,也没有前科劣迹,就是一直电话联系不上。而且到现在,这个公司都没有查到任何交易记录。

郝大也去过。公司在12楼,招牌上印着“A8零用贷公司”几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无担保小额贷款,无抵押快速贷款”等内容。大门果然紧闭,而隔壁,还有另一家零用贷公司,叫“星辰”,也是闭口谢客。

老六?老六!这个参与械斗的胖子,和A8公司里催债的胖子,是同一个人吗?

战鼓擂

江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南通崇川警方逐渐摸清,2016年以来,经相互介绍,“聪哥”“阿桑”“老六”“瘦子”等人结拜“八兄弟”,“聪哥”排行老大,他们打架斗殴、寻衅滋事,犯了不少事。其中“老六”和“瘦子”,干的最多的是要债,包括不在“八兄弟”之内的“西西”,也跟着“老六”“瘦子”干过要债的事。

10年前,江湖上的大哥小弟可能还瞧不上要债的活儿,他们一言不合就开打,喜欢拿刀夹棍,靠拳头说话。10年后,这帮人不仅靠拳头,还动起了脑子,要债的方式五花八门,大喇叭喊骂、喷漆、堵锁眼、拉横幅、播哀乐……如鬼影缠身。

就在案情初见端倪之时,市公安局转来的一封信访件交到了郝大手中:几个凶神恶煞的人闯到老谷家里,嚷着让他替儿子还钱,还喷漆写大字。老谷就问问禾子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上回逼债的那帮人抓到没有?他的儿子要躲到什么时候?

郝大不知道老谷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但这份信访件却让他的心情陡然沉重起来。其实,郝大找过老谷,他家就两间小平房,“欠债还钱”四个血红的大字还在墙上。老谷满脸皱纹,面容忧郁,看到便衣的郝大,突然面露惊恐之色,撒腿就跑。郝大大喊,我是警察!他也没回头。老谷仓皇离去的背影深深触动了郝大。

经过大半年的调查,南通地区以“聪哥”为首的“八兄弟”,以及以“老六”“瘦子”为首的追债催收团伙终于浮出水面。

侦查过程中,警方调阅了近5年市区各派出所接报的讨债类警情,发现多数都以调解,或者建议去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而结束。

时间间隔久远,嫌疑人身份不清,团伙成员交叉结伙、人员不固定,现场证据灭失,受害人居无定所、无法联系等实际情况,成为案件定性以及进一步侦查的严重障碍。

转眼到了2018年。就在1月份,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在全国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司法部联合印发《关于办理黑恶势力犯罪案件若干问题的指导意见》,其中第20条,明确详述了关于套路贷诈骗案件办理的指导思想。

两高两部的“指导意见”可以说为暴力讨债划下了红线!看着一份份文件,郝大说了一句:这回成了!

2018年3月5日,崇川公安分局成立“3·5”专案组,对“八兄弟”犯罪团伙,以及追债催收犯罪团伙,合并侦查,对前期侦查中掌握的“八兄弟”聚众斗殴、寻衅滋事,以及“老六”“瘦子”等人通过开设小额贷款公司,实施暴力催收,并涉嫌聚众斗殴、寻衅滋事、敲诈勒索、非法拘禁等多项违法犯罪开展集中攻坚。

弓弦已绷紧,战鼓已擂响。

严格依法办案,办成铁案,能够经得起法律和历史的检验,经得起媒体和社会的监督!这是崇川公安分局党组对专案组提出的要求。

金梦大酒店

“老六”要在金梦大酒店大宴宾客,庆祝新公司开张。专案组成立没多久,就遇到件大事,这是对团伙一网打尽的绝好机会!

新公司?是家投资公司。到底干什么的?你懂的。在哪儿?港闸区。叫什么名字?还没起好呢。什么时候开张?3月16日。

江湖没有秘密。信息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专案指挥部,抓捕对象名单逐渐在增加。指挥部24小时运转,民警牢记抓捕对象的体貌特征,分成两班对倒,紧盯对象行踪,抓捕细节,所有部署按计划进行……

对于参战民警来说,成功抓捕的前提,还有两个字最为关键,那就是保密!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2018年3月16日是个周末,正月的最后一天。

一大早,下着小雨,郝大来到“老六”新公司附近,暗中观察:花团锦簇,鞭炮齐鸣,“名单”上的人大部分都来过。郝大也看到了“老六”,他正腆着肚子,脸上笑开了花。

经过一上午的观察,郝大觉得抓捕时机并不成熟,金梦大酒店还是最佳地点,这叫“瓮中捉鳖”。可下午却得到消息,名单上的重点嫌疑人“瘦子”,晚上不会赴宴,去了扬州的车贷公司。

指挥部研究决定,立即执行秘密抓捕!下午4点半,“打黑”中队的老刑警雪峰,带着五区队的小王,直奔扬州。

入夜后,雨停了,但空气依旧湿漉漉的,正月里的夜似乎还带着一点寒意。

港闸区的江海风情街上,硕大的五个立体字“金梦大酒店”立在楼顶。“老六”的宴请设在二楼,一共摆了12桌。

晚上6点多,赴宴者陆续到达,他们握手寒暄,交头接耳,勾肩搭背,像极了赶赴一场江湖聚会。

此时,50名便衣警察正散布在酒店里外各处,看上去如同普遍宾客,或是路人。他们屏气凝神,等待指挥部一声令下。

郝大心里盘算着,到底什么时候执行抓捕?最佳方案是“瘦子”先到手,这样绝不会惊动“老六”等人。如果“金梦大酒店”里先动手,现场人多嘴杂,难免走漏消息。

扬州那边没有动静。雪峰和小王守候在公元国际大厦附近。A8车贷公司在楼上,“瘦子”在公司里,而他的汽车停在楼下。雪峰计划“守株待兔”。

雪峰是个老刑警,这次临危受命来扬州,只有两个多小时,根本来不及调查摸底,大楼方位、布局,公司门朝哪儿开都不太清楚,贸然冲上楼,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小王参加工作刚2年,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想冲上去,赌一把。雪峰让他还是耐心等一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暮色昏沉到灯火阑珊。专案组最终决定,晚上7点半,金梦大酒店执行公开抓捕行动!

华灯初上,雪峰抬头望着高耸气派的金元大厦,心里在计划,如果南通先动手,“瘦子”收到消息,抓捕该如何执行呢?好在7点半,“瘦子”居然鬼使神差地下楼了。他神态自若,步态轻捷,向自己的汽车走过来。小王两眼放光,这个面色清白、脸型瘦削、五官突出的男人,几乎印在他的脑海里。猛扑上去,“瘦子”束手就擒。

几乎同时,170公里外的金梦大酒店,50位便衣警察从各个角落汇集,一起冲上二楼。

小部分人守住大厅的前后门以及卫生间门口,其余人则兵分两路,站在两排圆桌的中间。

大厅里灯火辉煌,乐声嘈杂,人声鼎沸,来宾们酒足饭饱,面红耳赤。满脸通红的“老六”站在舞台上,像是刚说完话,鞠躬表示感谢大家。

郝大走上台,拿过“老六”手中的话筒说:“我们是南通市公安局的警察,把筷子和酒杯放下,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不要动!我们在执行公务,核查身份。把身份证拿出来,接受检查!”

音乐声中,有人带头鼓掌,吹口哨,大约认为这是“老六”安排的助兴节目。直到刑警大队戴大队长带领着装民警,站在人群中,举起手枪命令:“不许动!把身份证拿出来!”所有人都蒙了。

“老六”瘫软在椅子上,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戛然而止。

金梦大酒店的公开抓捕成为江湖上的一段传说,有人说是因为打架的事,有人说是因为收债的事……

较量

当晚,通过核对120位赴宴者的身份,按照“3·5”专案组的抓捕名单,现场共抓获9名涉黑犯罪嫌疑人。专案组第一时间向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汇报了战果。

专案组随即抽调20多名业务能力强、审查水平高、工作经验丰富的民警开展审讯工作,市公安局扫黑办也派员参与。这些人中,有新婚燕尔的“新郎官”,有妻子待产的“准爸爸”,有至亲常年患病的“顶梁柱”,也有刚刚“升级”当父亲的小伙,就在此时,郝大的父亲查出身患重疾,需要赴上海检查治疗……但因为纪律要求,专案工作结束前,他们不得回家,不得因私外出。

专案组还提请检察院、法院提前介入,由检察院派出业务骨干对审查民警进行涉黑法律专业知识培训,明确了程序和证据的具体要求。

审讯分组紧张进行,专案指挥郝大、主办单位陈队等人穿插各组之间,及时汇拢情况。会议室也是郝大的办公室、休息室,他在房间角落里架起一张行军床。

审讯初始,专案组判断嫌疑人很可能拒不交代犯罪事实,做好了万事开头难的准备。郝大、陈队这样具有丰富审查经验的老刑警,都在给年轻民警打预防针,说做好心理准备。

实际并非如此:但凡涉及寻衅滋事、聚众斗殴的事,嫌疑人都是竹筒倒豆子,说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开设赌场的事都交了底。这不,“老六”很快就交代了自己在“菲比酒吧”对面大排档持械斗殴的事,他说主要嫌那海门人说话声音大,就约人来打架,太冲动!

犯罪嫌疑人说话云山雾罩,交代盘根错节,有的专案组掌握,有的并不知晓,但不能排除他们故意放烟幕弹,用来掩盖更为严重的犯罪事实。因为提到“催账”的事,“老六”立即换了一副面孔,闭口不谈,其他犯罪嫌疑人也是三缄其口。

审查的焦灼期提前到来,案情的复杂程度超乎想象:单单“八兄弟”里就分成好几拨,今天你们俩,明天他们仨,有时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到底谁和谁在一起,干了什么?要让嫌疑人之间的证词互相印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更何况,他们还只交代出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是一场审查民警和嫌疑人的暗中博弈,是一场体力与脑力的双重考验,哪一方心浮气躁,哪一方不战而溃。

经历一开始的煎熬和焦灼,全体参战民警立下军令状:不破此案,决不收兵!

突破口从哪里打开呢?

突破口

“八兄弟”之一的“军仔”,是所有嫌疑人里反应最大的一个。不是激烈对抗,而是消极颓废。

“军仔”是重庆人,年纪不大,却是个“老江湖”。2003年,他因抢劫被判刑2年,刚出狱又因盗窃被判刑7年,之后又因聚众斗殴被判3年半。30出头的他小半辈子都在牢里度过,最后一次服刑,女朋友离他而去。

3年前,“军仔”在南通认识了新的女朋友,之后结婚、生子,生活看似渐渐步入正轨,却又再次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

“军仔”低眉顺眼,垂头丧气,态度消沉。他叹着气说自己就是吃牢饭的命啊,让老婆孩子跟着受苦。对于犯罪事实,“军仔”交代了几次打架的事。其他的,说自己不知道。

五区队民警小吉是主审,他刚刚“升级”当了父亲,郝大本不想抽调他,可小吉是个审查能力很强的小伙子。看到郝大欲言又止,小吉倒开口了,说想去锻炼锻炼,还没遇到这样的涉黑大案呢。

郝大从监视屏幕里,看着小吉和“军仔”。此时的小吉站立着,他身高一米八,无形中对“军仔”造成了强烈的压迫感。“军仔”飞起眼角看了小吉好几眼,双手不停地变换动作,一会放在胸前,一会垂在身边。郝大感觉到“军仔”并不是生无可恋,他在紧张,他在害怕。

“军仔”不是认罪态度好,而是避重就轻,因为他有老婆和孩子,不想再坐牢。审查完的小吉这样汇报,郝大说他也是这种感觉。

小吉和“军仔”的年纪差不多大,当他再次审查“军仔”时,坐在了对面。小吉问“军仔”,想孩子吗?“军仔”的嘴角抖动了一下。小吉笑了笑,说自己刚当了爸爸,挺想孩子的。“军仔”努力使面部表情平静下来,他牵动着嘴角,像在笑,又比哭还难看。

小吉突然问“军仔”,你的人生怎么没希望了呢?孩子不就是希望吗?“军仔”眼里有了光,一闪而过。接下来,小吉把有可能的处理结果分析给“军仔”听,说你早点交代清楚,争取宽大处理,也许还能赶上孩子上学呢。“军仔”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

“军仔”在牢里认识了一个人,姓何,管他叫“大何”,苏州人。2017年3月,“大何”到南通找到“军仔”,说这边“零用贷”行情好,要开公司,让“军仔”找点兄弟来帮忙,最好犯过事,名气大的。“军仔”当即找了“八兄弟”里的“老六”“瘦子”,都是江湖上混得好的兄弟。

“大何”说干就干,在中南城开了A8零用贷公司,自己当起老板。“军仔”等人给分在催收部,工资是费用包干、递增式分成、及时汇报、再按指示结清,主要任务就是上门要钱。如果借钱的人不还钱,就去跟家人谈,如果还不还,就用大喇叭喊骂、电话骚扰、喷漆、拉横幅、用502胶水堵锁眼、赖在债务人家中打地铺、蹭饭吃,播放哀乐……公司有微信工作群,上门催收视频要发群里。“大何”常说,为公司利益要敢打敢冲,出了事公司负责!他吩咐催收组要想方设法要钱,不要怕犯事!

“军仔”的交代,让“老六”无法抵赖。“老六”承认,A8公司、星辰公司都是“大何”开的,就因为两个公司能赚钱,才萌生自己开公司的想法。而3月16日,公司开业,兄弟捧场,正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没想到给警察一窝端了。

其实3月16日晚,“大何”也在金梦大酒店,但因为隐藏较深,他并不在警方前期名单里,侥幸逃脱。

“大何”始终认为警察是来查打架斗殴的事,他生在江湖,怕多少有点牵扯,便带了女朋友出去避风头,没想到刚到武汉,第2天便落入法网。

完美的“生意经”

“大何”有一套完美的“生意经”。

A8零用贷公司的业务部,通过发传单、打广告、打电话等形式,在外面拉拢客户,带到A8公司来借款。

审核部是审批客户是否符合借款条件。审查时,“大何”就在为非法催收做准备,提前非法查询借款人的资产状况、家庭情况等信息,特别中意那些和家庭成员来往密切的借款人,因为家人会是他们的软肋。

财务部负责签合同,把钱打给客户。交付借款时,“大何”规定,提前收取首期和尾期还款金额、利息,再额外收取服务费、资料费、业务员提成等各种费用,并以“保证金”的名义增加合同金额,目的就是使借款人实际借得的数额,低于合同约定的借款数额。比如借10000元,借款人拿到手7000元左右,但白纸黑字,必须写上14000元。同时“大何”还制造现金流水痕迹,刻意让借款人怀抱现金照相,造成已取得合同金额的假象。

催收部就是对没有正常还款的客户上门催收。为了造成客户不能正常还款,“大何”制订了较短周期的还款期限,增加逾期机率,从每期提醒到不提醒还款,麻痹借款人。更过分的是,迫使借款人承诺违约后先期已还款项作废,重新按合同金额还款,并支付催收费用;而借款合同中出借人一栏空白,由催收人员使用本人身份进行催收,为的是撇清关系,逃避打击。

在A8公司,“大何”是总负责人,上头有4个股东,下头还有负责更新发放催收单,监控回款资金的助理,“老六”和“瘦子”都是催收团队主管。

“大何”对于催收团伙的管理十分严格。他曾在工作群内向催收主官“老六”发话,“以后每个单子出去了你都要记一下,问一下他们”。他还对催收人员讲“你们催收还需要努力啊”。至于催收的方法,也是不遗余力地教授窍门:“家里有人吗?从他家里人入手”“到时不行就施加点压力”“家里人不管,你们就不要走”“给点压力,不行直接放一个人在那,边走边拿个喇叭叫她老公名字说老赖”“车上没有喇叭,到时不行放点哀乐,搞得她半死”……

在“大何”的精心运营之下,A8公司逐步形成完善的规章制度、奖惩机制与催收方式,之后的星辰公司也是如法炮制。

专案组通过公司平台系统和银行资金流,双管齐下,查实“大何”团伙共实际盈利340余万元,所得非法利益,以股东分红、各部门员工工资、提成、车费补贴等名义发放,用以支撑团伙日常运转和滋生发展。

随着审讯的深入,犯罪嫌疑人交代的犯罪事实越来越多,案情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陆续又有20余名嫌疑人在南通、苏州、淮安以及重庆、河南等地落网,案情也逐渐明晰。

专案组掌握了一段画面:陈设简陋的房间内,木板床上零乱铺着被褥,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妇人站在床边,手里攒着个布袋子。老人对面站的是“瘦子”,他清点手中一迭钞票,有5块、10块、1角、2角。“瘦子”对着镜头,笑着说:“看!这个钱我也收到了,一共100块!”

经审查,同在现场催收的“老六”交代了犯罪事实:这是海门一户人家,欠债的是老人女儿。他们去过好几次,在地上、墙上喷字,把窗玻璃都砸坏了。那天去,拍桌子、踢凳子,老人吓坏了,最后把藏在被子下面仅有的100元零钱交出来。他们拍下“瘦子”要钱的视频,发到群里,供大家取笑。

“瘦子”,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一张报表

“瘦子”是通州人,“八兄弟”之一,是这伙人里极少数“底子干净”的人。

瘦子在催收人员里算是“高学历”,大专毕业,曾做过公司业务员,有妻有子,家庭美满。2017年,经“军仔”介绍,加入公司后一直在催收部工作,由于业务能力突出,得到“大何”重用。

到案后,瘦子始终保持沉默,不交代任何犯罪事实。

郝大、陈队都扑在“瘦子”的讯问上,但他就是不开口。郝大判断,“瘦子”身上肯定隐藏着重大案情。

郝大决定转变审查方式。“瘦子”不说,那就他来说,他并不担心把掌握的情况抛出来:那个戴眼镜的,骑岸镇的小伙儿,从网吧带出来,记得吧?如皋东陈镇上有个女的,借了9000块,有印象吗?开发区那个男的,他前妻家里的事,你也想想……郝大讲的越多,“瘦子”就越不安,但郝大从不说细,点到即止。渐渐的,“瘦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填充郝大讲的内容。

“瘦子”不愧是“高学历”,他的记忆力惊人,几乎记得每一次催收的情况,不管时间远近,只要他参加的,具体时间、地点,甚至债务人姓名、地址以及金额,他都记得一清两楚,“瘦子”的讯问笔录长达100多页。讲着讲着,“瘦子”突然问起法律上的问题,比如立功、自首该怎么处理?郝大心想,还有更大的料!

“瘦子”供述了车贷公司的内幕。他说车贷投资100万,半年内赚个六七十万没问题。车贷主要做“二抵”,客户很容易违约,一个是还款时间上,他们从不约定周几,而是十天一还,因为一旦遇到有31号的月份,客户就容易搞错,到期没还钱就算逾期违约,就可以拖车。出来拿车做“二抵”的人一般都没钱,很容易再去第三方高利贷公司借钱,一经发现也是违规,就是拖车。还有就是使用GPS干扰器屏蔽信号,造成客户车子上GPS信号中断,直接拖车。拖车之后先把车子藏起来,催收人员找车主谈,可以按照合同的金额索要上万元的违约金、拖车费……

又一批案件浮出水面。就在专案组为寻找受害人绞尽脑汁时,“瘦子”突然主动交代,他有车贷人的报表。

这张报表,为专案组打开了一扇窗,也为专案工作注入一剂强心针。依据获取的3000余名疑似潜在受害人信息,民警结合南通、泰州和扬州等地近2年的软暴力讨债警情梳理结果,一一开展核查。

浮出水面

2018年4月3日,对全体参战民警来说,意义重大。

崇川公安分局政委包海宁来到专案组慰问,同时她还带来了一面党旗。这一天,除去在外执行任务的同志,所有党员民警参加了“3·5”专案组临时党支部的成立仪式。

成立仪式上,刑警大队戴大队长任临时党支部书记,郝大任组织委员,陈队任纪检委员,还设置了宣传委员和青年委员。面对党旗,他们豪情满怀,举起右拳,庄严宣誓……党支队的名称临时,可党心不临时,管理不临时,作用不临时。

在临时党支部的坚强带领下,专案组全体民警不畏困难,严守纪律,查证明晰作案细节和成员关系,成功剥离出以何蒙军为首的黑社会犯罪组织,以及以曹某为首的恶势力犯罪集团。

全体审查民警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确定了团伙首要分子、骨干成员及积极参与者的组织架构,固定了组织成员在日常生活及实施违法犯罪过程中形成的约定俗成的相关规定,有效杜绝了机械并案造成的战果流失,为后续案件侦办奠定了基础。

经过缜密侦查,2018年5月29日,何蒙军、何国某、华某等人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以何蒙军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组织以零用贷、车贷公司为平台,假借民间借贷之名,通过虚增债务、制造资金走账流水、肆意认定违约、故意制造违约等方式,将“套路贷”与暴力、“软暴力”相结合,非法侵占被害人财产。他们利用喷油漆、堵锁眼、喊喇叭、电话短信轰炸、放哀乐、拉横幅、送花圈、烧纸钱等软暴力方式强迫受害人及其家属支付高额的利息、服务费,滋扰借款人家庭日常生活,给借款人及其家属造成了巨大的生活和心理压力,也对周边邻居的正常生活造成巨大干扰;同时催收人员无视国家法律,在经公安机关批评、制止后,依然继续实施非法逼债行为;介于该团伙催收能力强,其他小贷公司甚至请其出面帮忙催收,更加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极大程度地破坏了社会治安秩序,严重影响人民群众安全感,在南通、泰州、扬州等地均形成较大影响。

警方查实,以何蒙军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组织涉及敲诈勒索案件22起、非法拘禁案件1起、寻衅滋事案件68起、开设赌场案件7起、团伙中个人涉及其他犯罪7起。

恶行累累

郝大再次来到老谷家中,这回,他专门穿了警服。

老谷还是老样子,皱着眉,不开心。见到郝大,他怔住一阵,然后又要跑开,边跑边说,我不信你,我不信你。

郝大没办法,让村委会主任出面。主任说,老谷你不要怕,他们是真的,是公安局的,来帮你们家的。

郝大对老谷说,这伙人给抓到了,涉嫌非法拘禁,我们要找到禾子。老谷的眼神复杂又迷茫,他已经等了快1年,终于等来好消息了吗?老谷说,禾子躲在苏州。

专案组民警在苏州见到了禾子。男人说着说着哭出声来,这种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专案组先后奔赴甘肃、泰州、扬州、苏州和南通各地,包括受害人及其家属、目击人、群众在内,走访调查了600余人,形成材料180余份。

走访调查过程中,人民群众均表达了严厉打击“套路贷”违法犯罪活动的强烈愿望和心声。但一开始,许多被害人、证人因惧怕犯罪嫌疑人打击报复,不敢讲实情、甚至不愿与民警见面。专案组民警积极宣讲斗争政策及法律依据,介绍前期公安机关打击成效,大部分受害人和证人卸下了思想包袱,为组织侦破提供了大量事实证据。

家住市区学田苑的小马欠款后,“瘦子”、“老六”等人多次上门催债,他们在门口墙上喷字,在家里放哀乐。

专案组走访到小马家时,小马母亲因为害怕打击报复,不敢陈述案件事实,经过政策宣传,才配合调查。她说因为这事,孩子一直不开心,关在小房间里不说话,一年前脑出血去世了。小马母亲哭着说话,似乎还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

开发区的黄女士是借款人的前妻,“瘦子”等人在她家门上、墙上喷油漆,还堵锁眼,这些恶行极大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就算去超市买东西,她也要戴着口罩,怕被别人认出,即使知道前夫把钱还了,也不敢住家里,整整在外住了3个月才敢回家。而黄女士的儿子本来想考省内大学,因为这事,填报了外省的高校,不敢在省内读书。

专案组到海门走访那位只能掏出100元零钱的老人时,她向民警哭诉:“我现在也不敢住在家里,没有固定住所,活得像个讨饭的。这伙要债的人就像强盗一样,一直逼我还钱,搞得我不得安生,天天担心,我甚至想过跟他们同归于尽。”

老人的邻居也证明,她的女儿在外面欠债,很多人来要债。这些人身上雕龙刻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邻居们不敢帮忙,也被搞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他们说老人被要债的人要怕了,就算公安局来人,她也不相信。

如东县丰利镇的蔡先生欠款后,家门口被油漆喷了“死”“祭”等字。邻居们路过他家门口时,都很害怕。他们说,这些东西平时只能在香港电影里黑帮要债时看到,那段时间家里小孩出去玩,也要嘱咐离蔡家的房子远一点。

2017年6月,受“大何”指派,“瘦子”“老六”“西西”等人跑到债务人的亲属家中,多次播放哀乐,严重违背公序良俗。这位家属本身就罹患肺癌,最终去世。受害人母亲在材料中反映:“如果没有这些人,我嫂子说不定能多活一段时间,而且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也不会那么痛苦。”

泰州债务人的母亲中风刚刚出院,因为催收的滋扰刺激,病情复发要去住院,“军仔”等人一路跟到医院向她逼要债务。被逼无奈,她只好向亲友借钱结清,其中包括自己看病的100元。民警在走访受害人的主治医生时,医生反映,受害人患有脑梗,不能受刺激,并证实受害人入院时,有几个社会混混跟到医院要钱。

在姜堰,“军仔”见债务人不在家,就辱骂他六旬的老父。临走时,“军仔”看中一只鸡,还让杀好洗好,说带回去给老婆补补。老人在走访材料中反映:“他们就是地痞流氓,问我要东西我也不敢回嘴,怕他们打我。他们的行为就像是当年日本人侵略一样恶劣,对于他们的行为一定要严惩!”

天下无黑

2018年12月28日,以何蒙军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案件公开审理。以曹某为首的恶势力犯罪集团另案在审。

被告人陈述阶段,被告人殷某说:“我上有高堂父母,下有未成年儿女。我们站在这里,不仅仅是十几个被告人,还是十几个家庭,法官,请给我们重新做人的机会,从轻判罚。”

审判期间,大多数被告人红着眼睛,频频回头张望,而在旁听席上的家属早已哭成了泪人。

旁听席上的郝大,回想起专案组连续高效运转600多天,从部署经营到侦办个案,从核查汇总犯罪事实再到移送审查起诉、配合诉讼,心中充斥着圆满结案、如释重负的轻松,以及牢记职责、不辱使命的自豪感,同时也有一份唏嘘和感慨。

法庭上认罪伏法、痛哭流涕的被告人,在实施犯罪时,都曾冷酷无情、穷凶极恶,审查过程也是教育挽救的过程。

郝大还记得将“军仔”送进看守所前,“军仔”想见家人一面。郝大满足了他的要求,安排他和妻儿相见。“军仔”问妻子等不等他?当妻子点头说等时,“军仔”几乎泣不成声。

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作出的重大决策,事关社会大局稳定和国家长治久安。

三年斗争,有黑扫黑,有恶除恶,有乱治乱。

当江湖不在,无人愿当“黑社会”,无人敢行不法之时,也就是社会安宁,天下太平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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