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地铁呼啸着消失,剩下空旷的站台。
他把下巴埋到黑色的高领毛衣里,然后起身。站在站台边缘的时候,身体微微有些倾斜。他看到站台下面的轻轨,蜿蜒地连接在两个隧道之间,像一截枯萎的小肠。他回想起那个女人露在漆黑长发下的脸。深刻地浮动在深褐色的瞳孔里,和那些支离破碎的忧伤一起。他无法揣测其中的意味。眼皮开始突突地跳。他想他接下来应该继续那张素描。顾客明天就会来取。
接近晚上九点的时候开始下雨。寒冷的人群从通道入口涌进来,伞面上不住地滴下来雨水,鞋面潮湿,灰绿色的格子瓷砖肮脏泥泞。有人小声地咒骂。他穿上深蓝色的雨衣,收拾了画具,搭上最后一班五号地铁。
当地铁穿过隧道的时候,他小心地望向玻璃上自己的脸。瘦削隐忍,凌乱的红发掩住那些不为人知的忧伤。地铁里一片静寂。巨大的孤独感再次袭来,他有种被遗弃的感觉。他是被谁遗弃在了这末班地下铁上,可以确定。他把脸深深地埋到衣领里,直到隧道尽头,迸射进来光亮,站台上一排排褚红色座椅一闪而过。他闭上眼,然后把手指轻轻地蒙在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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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他是一个在地铁站台上画画维生的男人。他长久地在那里,间或抽烟,去转角NOKIA灯箱后面的自动贩卖机那里用两个一块钱的硬币买一杯热咖啡。寒冷的冬日,手指握着纸杯,液体下到胃部的时候是愉悦的满足,如此直接的温暖。他靠在灯箱上喝完,然后把纸杯捏扁,投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折回来,坐回画架前。
找他画像的人不多,何况天气越来越寒冷得恶劣,谁也不愿意在那儿呆坐半天。他在想是不是这个城市哪天会降下稀薄的雪花。小时候生活在南方,出生的时候下过一场鹅毛大雪,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雪。他固执地认为雪花并不是六边形的样子。在他的油画里,雪只是苍蓝色背景下白茫茫的一片,非常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