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停顿下来削铅笔。一大把铅笔散在地上,收拾的时候用橡皮筋扎起来,用的都是Faber-Castell的牌子。他叼着烟专注地垫在膝盖上削那些木头铅笔,烟灰时常垒成很长的一截,被风一吹就散了,或是被他的食指敲落,熄灭的灰烬,在灰绿色的瓷砖上。没有顾客的时候,他安静地坐着打量周围的人群,那些散落在站台上的人,他看他们的眼睛,那些明亮灰暗的眼神。有时候他会不经意地微笑,然后再点燃支烟。坐下来画一张女人的脸。用水溶性彩铅。他把那张白纸夹在画板的最底层,偶尔拿出来,因为很多时候都无法进行下去。他忘了那双眼睛,在纠缠的长发里隐约透露着的是什么样的光芒,她的手指遮住了它。他只是反复勾勒着她的头发,像水一样流下来的长发。他轻轻地叹息,忍不住用手去触摸。然后指尖染上铅灰色的粉末。
他想起昨晚五号地铁带他穿越大半个城市,回到租住的寓所时已是深夜。水汽氤氲的浴室里,他像只干涸的水母一点一点地活络开来。外面雨水汹涌,猛烈地击打着玻璃窗。透出去看到外面的霓虹和林立的高楼,他想起站在车门口的那个女人,她苍白的手指和漆黑的长发,她独自一人。然后他走过去,在她刚才进的车门的位置,在空旷的站台那儿微微地倾斜身体,神经质地微笑。
他明晰地感觉自己下腹部窜上来的热流,欲望像触须一样爬上身体,爬上手里握的喷头,爬上天花板,直到布满了整个逼仄的浴室。他不能自控地呻吟出声,身体在手指的摆布下靠在冰冷的瓷砖壁上抽动,勃发,溺水而去。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如同观望五号地铁呼啸着进站的时刻。
Ⅱ。
终于还是不能流畅地画下去,他把画纸夹到画板里,缩着脖子啪地点燃支烟,然后眯缝着眼等待。他不清楚自己在等待什么,是惯性地等待五号地铁,还是开始等待那个女人。他有些迷惘。对面站台的座椅上蜷缩着一个流浪汉,裹着条肮脏的毯子;在距离他十米的地方站着个甜美的女孩子,拿着手机发短信,穿着球鞋,头发卷曲;一个穿着夹克的中年男人沿着站台跌跌撞撞地奔跑,然后消失在转角的大理石柱那里。一支烟燃尽的时候,他的视线有些游离,悬浮在空气中,没有落点。